我苦笑了:“曼曼,我们另找个地方说吧。”“不行,我要收拾点衣服,人家马上要开车过来接我了。”“别这样姐姐……”我紧紧拉着曼曼的胳膊。
曼曼回过头来:“你叫我什么?”“姐姐呀。”“好,既然我是你姐,那你听我话,快回家去看爸妈吧。这里没你的事。”
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从曼曼向下张望的神态上,我知道那个人来了。我一咬牙抢先跑了下去,对着露在车窗外的脑袋说:“先生,对不起,曼曼不能跟你去了。我需要她跟我回家。”“你是他弟弟吧?”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多了,他热情地想下车。被我用手制止了:“我是她弟弟,我代表我们家申明,她不能跟你去。这里有很多原因。恕我不一一解释。”我掉转身往楼上走,迎面碰上向下俯冲的曼曼。我一伸手正好截住她的腰部。
“你干什么。快放开。”曼曼挣扎着。我愤怒地吼了起来:“难道你想看一场决斗吗?好吧,如果你需要,我马上下去找他!”
曼曼发傻了,她不认得似地愣愣看着我,直到两眼涌出了晶莹的泪花。
曼曼告诉我,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在痛苦的挣扎之中。她弄不清自己在这个家是什么地位,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定位自己。如果确定自己只是女儿,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小半岁的弟弟。
“你是一个浑帐弟弟。”曼曼流着眼泪,对着我声讨。现在我们回到了楼上她的房间。那个同租女孩俨如她的保护神,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梳理着她的头发。
“小时候,你在我面前神气活现,称王称霸。我一向只是忍气吞声。就因为你是真命天子,而我是一个弃儿。”曼曼说到伤心处,把头靠在同租女孩的身上。女孩瞪着我,目光咄咄逼人。
“是的,我那时候确实很刁。但是姐姐,那是少不更事啊,小孩子脾气而已。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上高中时我已经……”我激动地想向曼曼吐露我的心声,一抬头接触到女孩的目光。就赶紧缩回那份热烈。女孩却一指我的鼻子:“说,不许吞吞吐吐。快点!”
其实,我已经隐隐感觉出,女孩似乎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她是故意在这里充当一个审判员的角色。既然这样我也不再隐晦了,我站起来,大声地叫着:“说就说。我本来就该早点对你说了。姐姐,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吗。你是我的姐姐,但你更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大的彩照。那是我用曼曼的照片,经过电脑加工合成的,上面是笑靥如花的曼曼,站在一个粉红的心形图里,远景处,一个男孩用痴痴的目光,恋恋地望着她的背影……女孩抢过照片。“那个小帅哥,看起来就是你噜?”“是的。”“有意思。”女孩把照片交给曼曼,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神色。曼曼则嗔怪地挖了她一眼。她们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女孩扭着腰走近我:“看来,你的态度还算不错。现在,就看你有没有实际的行动了。”“实际的行动?”“对了,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姐姐说十遍‘我爱你’,然后,跟她来个热度一百的亲吻?”
我激动地向曼曼靠近。突然她像被火烫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连声叫嚷:“啊不不,小优,千万别上她的当。我们……我们现在快避一避。”曼曼不等我作出反应,拉上我就往门外跑。背后响起的,是女孩爆发的一串畅酣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恶作剧式的快感。
原来这是曼曼和女孩共同设置的一个双簧。她们诓了我,把我从南京激到了北京。那个开车来的男人,不过是女孩的哥哥,他早已结婚,这次是带着老婆孩子到北京旅游,还要往北戴河去,就顺便叫上了妹妹和曼曼。如此而已。
我和曼曼也非常渴望去北戴河一游。但我们归心似箭,牵挂着我们的爸妈。在往家赶的路上,我和曼曼上车下车都紧紧地拉着手。
“怎么样,这个故事挺有喜感吧?”我说完后问道。
榕榕却扭扭嘴角,侧着头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咦,为什么不发表意见?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摇摇头,大发感慨:“我是在想,为什么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我恍然大悟,榕榕是在艳羡故事中的男女主人而已。
“是啊,我也羡慕啊,……”
“那你小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个早早暗恋的对象?”榕榕抬起头看着我。
我察觉她的眼神里闪着一丝明亮的光。
霎时我心里滚过一阵热浪,一下子想起她是榕榕的外表,而灵魂是远甜,实际上跟我说话的是远甜。
她曾经在八岁那年就开始画一张肖像,画的是一个小男孩,而那个小男孩就是我呀。
也就是说,远甜八岁那年,就对才见过一面的我一见钟情了。那不是小女孩对小男孩过眼烟云式的喜爱,而是喜爱到了骨髓里,以至于她不爱画画也用心画起我的肖像来,一画就是好几个月,而且每天晚上必先看一眼画上的我,才安下心来写作业。
这张由她自己画的画,一直放在她的笔盒里,伴着她一天天长大,画上蕴含着一个小少女初萌的情窦,也许过上几年,当我们有幸再相逢时,她会把这张画展示给我看,然后我们就会展开一段真正的恋情。
可惜八岁那年她又遇上了张忌阳,人生遽然改变,成了灵身分离的悲剧少女。
而现在她故意这样问我,有没有过早早暗恋的对象?话里有话啊,她希望我有,而且这个暗恋对象就是她。
可是我不能这么直说吧,毕竟她现在的处境非常特殊,而我也是特殊身份,怎么可以直抒胸臆,把真心话袒露出来呢?
如果我说没有,她肯定有些失望,她想听我说心里话的愿望很强烈,而且由来已久,当然希望听我说有,但如果我说有,那不是引起张忌阳注意了吗?
我只好换了一个话题,笑了笑说道:“好故事容易引人遐想。特别是爱情故事。但爱情里也有苦恼啊,有些故事是苦中有甜,有些是甜中有苦。”
“什么是苦中有甜,什么是甜中有苦?”
“这要用具体情节来说明才行。”
“你再给我讲一个了?”
“是啊,你想听吗?”
“当然想听,你讲的这个是苦中有甜呢,还是甜中有苦?”
“你听完了就自己判断得出了。”
我和榕榕在山脚边一边走一边交流。我正想把故事讲下去,忽然眼光一动,停下脚步。
我发现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往山的深处。
远处显然是一条山沟,处于两座山的中间。
而我以前沿着山脚走过,怎么没有发现这条小路呢。
我忍不住指着小路问榕榕:“这是通往哪里的?”
榕榕急于要听我讲故事,有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这里的路很多吧,就是通往山里的嘛。”
“可我上次沿湖岸走过好几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有条路是通往山里的?山庄虽带有山字,其实还是围着湖而建的,这些山应该都在山庄外面了,这条路怎么可能通往山中?”我有点自言自语了。
榕榕对我的态度有些惊讶了:“为什么你要对一条小路那么出神呢?山庄里到处都是路,有什么可奇怪的?”
“山庄里确实到处是路,但所有的路都只是从山庄的一处通往另一处而已,我早就发现山庄除了牌楼那边有一个进出口,其他地方是没有的,进出山庄只有一个大门。那么这条小路如果通往山里,说明这里有另一个出口吧。”
榕榕这才开始理解我的意思了,点点头说:“对呀,山庄本来应该只有一个大门,所有进出人员包括来客和山庄里的工作人员,都只能从大门进出的,你现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这里好像一直没有小路的,难道是新开辟出来的?”
我对此表示异议:“不对,如果是新开辟的,就显得很新,但这条路明显是很旧了,只不过杂草丛生,估计平时少有人走。”
榕榕分析说:“既然少有人走,是不是这条路是以前山庄刚建造时,那些工匠们走的吧,后来山庄外围打了围墙,从这里也走不通了,小路也就废弃了吧。”
我沿着小路走了几步,却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我说道:“但这条小道还是有人走的,你看这些杂草都被踩过,还带动路旁的草有倒伏现象,说明最近刚有人走过。”
榕榕提醒我:“还是不要研究了,山庄里的路有没有人走,跟你也没有关系吧。”
我一想也对,我干吗非要研究一条小路有没有人走呢?山庄里的布局跟我无关,虽然我被张忌阳授予副总的称号,但那只是一个头衔,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我何必关注一条小路呢?
我决定退回湖边。但就在这时,我的眼睛余光一闪,隐约看到小路的远处有个人影。
并没有看得太清,当我再仔细看时,才认出那不是别人,正是张忌阳。
但此时的张忌阳,并不是西装革履的老板派头,而是一身道士服,两手背在身后,朝着山沟的方向默然伫立。
从我这里望去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光光的脑袋和这身土黄色道服,使他看起来僧不僧道不道的,全身笼罩着一阵诡异之气。
我差点叫出来,还是控制住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如果是观景的话何必身穿道士服呢?那一定与他曾做过道士有关,或许他身着道服在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