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步维艰地步入屋内,仰头注视着悬梁上的女子,她没有合上的眼睛,幽怨地注视着下方,像是在诉说自己惨死的冤情。
他把母亲冰凉的身体抱了下来,安静平稳地放到床上。他看见她脖子上两道深深的暗紫色瘀痕,一看便知是先被勒死,然后再挂于梁上,用来欲盖弥彰。
手掌轻轻抚过那双灰暗无光的眸子,使之合上。苍凉道,“母后,您安心上路吧!绍儿一定会为您找到凶手,将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这四个字他说得极慢,极痛,如果真的是兮儿做的,我真的会下得了狠心吗?
他双拳紧握,太阳处的青筋暴突,朝屋外大喝一声,把内心的痛苦咆哮出来,“昨晚,你们谁守的夜?”
不知是他声音过大,还是外面的风太大,桃花一片一片离开枝头,摇摇飘下,在空中轻盈地旋转,不肯落到地上。
屋外两侍婢抖抖瑟瑟地跪爬进屋内,由于太过惶恐,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陛下,是奴……婢守的夜。”
“可否离开过?”他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婢。
“没……没有!”
“可有看到什么人来过这里?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有!”
“说!”
“昨夜三更时分,奴婢和小梅在门外守夜,忽然一黑衣人从墙上跳下,点了我们两下,我们就昏了过去,直到今晨她送早膳来。”婢女微微抬头,指了指跪在门外的女子,“我们才被叫醒!后来小梅就立即去禀告陛下了!”
“句句属实?”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有半点欺瞒!”她说得极为恳切。
“滚!”他双手背在身后,低沉一声。
两个婢女慌忙站起,夹着快步,连走带跑地离开了“千禧殿”。
她们被轻松制服,看来此人有点武功,而且母后死前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说明凶手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但是据他观察黎兮不像是个会武功的人,轻功、点怎么可能一个多月就能学会?看来不是她做的!不!这只能说明,不是她亲手做的!
“不好了……不好了……”红桃神色慌张地喊着,提着裙摆,匆匆忙忙跑进“伊人殿”。
“什么事大吵大闹的?”苏依依端身坐在梨花木桌前,手中抓着紫毫毛笔,正认真地埋头练着字,胭脂色的宣纸上一行行小楷,端正娟秀,饱满生动。
“出……大事了!太后娘娘……,她……”红桃跑进屋内,抚着胸口,喘地上气不接下气。
“太后娘娘,怎么了?”苏依依没抬头,依旧认真地描摹着。
红桃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顿了顿才说道,“太后娘娘,悬梁自尽,死掉了!”
“哦?”她抬头瞄了红桃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写着,“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红桃有些疑惑,“太后死了,不算大事?”
“人总有一天要死的!”苏依依倒是说得淡然之极,像是对人生也有很多感触一样。忽然莞尔一笑,生生死死,命中自有定数,只是在死的那刻没有任何遗憾,那死对于人来说,何不是一件美事?接着又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红桃想想也有道理,“不过还有一件比这更大的事!”
“何事?”
“陛下,册封……新来的那个女人做……皇后了!不知道那个女人施了什么妖法,陛下竟然……”红桃支支吾吾地说着,有一些惋惜和不屑。她的主子——苏依依才是唯一能当皇后的人,那个白发妖女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会些狐媚子的……男人的妖术罢了!
“别说了……”苏依依斥声打断红桃的话,一刹那她美丽狄花眼中迸出愤怒的金星,手一用力,一直精致的紫毫毛笔被折成两段。
“主子您别生气,陛下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只要……”她继续说道,她知道主子是多么想当皇后,可是却被别人当了去,她心里是何种滋味?
“够了!别说了!”两道修长的柳眉,因为愠怒而紧紧拧在一起,多了一分狰狞,少了一分柔美。
“呵呵……”她轻笑,笑靥如春花,看来是我太粗心了,竟然忽略了她。
盼星阁。
夜凉风寒,雪色帐幔迎风肆意飘荡,与黎兮那散落一肩、随风飞扬的银色发丝连成一片白色的云海。系在床头的一排银铃也随风摇摆,“咚咚咚咚”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黎兮披散着白发,独自坐在桌前,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看着桌上烧得旺盛的火苗发呆,在凉风地鼓动下,灯焰烧得愈来愈旺,还不时发出“嗞嗞”的声音。
她的思绪似乎被那团小火带进了奇异的世界,想要感受一下火焰的续。
她伸出白净的手指,触摸到那火热妖异的火苗,手指在火苗尖上轻轻挑动,一颗小火苗也随着她的手指左右摇晃。可爱火红小火焰映在她她幽黑的水眸中,闪闪发光。她不禁红唇轻启,美丽的笑容像一朵红艳的蔷薇悄然绽放开在她的唇边,这样单纯的笑容在红彤彤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柔美。
映月端着一盘可口的饭菜走过来,一一摆在了桌上,又收起了原来的那些凉了的饭菜,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吃点吧!不然饭菜又得凉了!”不知道这已经是她第几次撤下凉了的饭菜了,看着这样瘦弱清冷的人儿,着实雄。
“滚……”她依然默默凝着灯芯,淡淡说道,口气寒凉。
“可是……娘娘……您都一天没吃了!”她皱起了眉头。
“滚……你听不懂吗?”黎兮依旧凉薄,声音冰冷,与那火热的灯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咬了咬嘴唇,端着盘子,委屈往门口走。
她忽的想起些什么,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倒了一些在饭菜上面,诡异一笑,“等等!”
映月正要跨出门槛时,听到了她的命令,立马兴冲冲地回头,“娘娘,有何吩咐?”
“可记得,本宫昨日对你说的话?”黎兮抬眼瞧向映月,寒霜一样的冷光射向她,几乎下一秒就可以她冻死。
她早就说过,从现在开始,伤害我的人,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谁伤我一分,我就还他十分!总之,伤害了我,就必须付出代价!
“娘娘,喝打胎药对身子不好!奴婢只是不想您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不是故意去告状的!”她看到她那么冷酷冰冷的眸光,不禁往后倒退了一步,她低下头,不敢再瞧那样冰冷无情的眼光。想起昨日她的嘱咐,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告诉司马绍,可是自己还是背叛了她,尽管是为了她好!
“背叛本宫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些本宫看了就没胃口,不如你替本宫都吃了吧!”她冷眼瞟过桌上可口的美食,凉薄一笑。
映月被那冷森森的声音吓得双手发软,手里的盘子“铛”的一声摔了一地。“娘娘!求娘娘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为了您呀!”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拉扯着她的衣袖,哭着苦苦哀求道。
“不就是赐给你一顿饭嘛?有必要感动成这个样子吗?快把眼泪擦掉,把这些都吃了!”她淡漠地说着,拾起筷子和碗,向映月递过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她一边哭一边攥着她的衣袖,拼命地求着她。
“好了!好了!一碗饭吃不死人的,你若不吃,我可不敢有什么更大的苦头等着你呢?”她淡淡地说着,对于映月的哀求和哭声置若罔闻,她真的变得残忍了,残忍地让人心寒!对自己都残忍地可怕,对别人残忍又算得了什么?在这个尔虞我诈、残酷无情的时代,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要想活,就必须残忍!
“快拿着吧!”她挑起黛眉,把碗筷又往前递了递。她那双手白嫩无暇,真的美极了,可是手上却端着一碗下了毒药的饭。
映月用哀求的目光看了黎兮一眼,可是她那冰冷无情的眸光丝毫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她轻轻抽泣了几下,接过碗筷,闭着眼,一口一口胡乱地扒了起来。就像临死前吃最后一顿饭一样,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她吃完了,碗被摔在地上,人无力地瘫软了下去,她以为自己要死了,便躺在地上哭了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见自己的哭声,于是她张大了嘴巴,更大声地哭出来,可是依旧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黎兮勾起红唇,凉薄一笑。
映月双手按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地嚎叫,却像被什么堵在了嘴巴里,硬是没有一点声音。
这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哑了!这样她以后就真的不能乱说话了,因为自己根本开不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