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静,月色撩人。
沈月尘静静地躺在朱锦堂的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听着里面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默默数着。
许是因为他真要走了的缘故,她今晚突然有些失眠,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直到朱锦堂将她拥在怀里,她才彻底消停了下来。他拥着她,大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光滑细致的背脊,不带****,却很温柔,彼此间,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
片刻,朱锦堂忽然开口道:“我的心脏跳了多少下了?”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怔,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数他的心跳声,随即仰着头,诧异问:“大爷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朱锦堂微微勾起嘴角,双臂密密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没有回话。
沈月尘见他不说话,抬眸看向他的眼睛,他眼神深邃,如同一池深不可测的黑潭,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沈月尘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忙将视线转向窗外皎洁的明月,长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着,随即用轻轻地声音说道:“三千三百二十六下。妾身数到了三千三百二十六,剩下的等大爷回来之后再接着数……”
朱锦堂闻言,无声地笑了笑,唇角贴着她的发,抱着她暖暖软软的身子,硬梆梆的心里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平静。那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陌生。
漫长幽静的黑夜即将过去,窗外已经透出微微的鱼肚白,空气丝丝清凉,带着露水湿润的气息。
朱锦堂一早去向正院向长辈们辞行,家中的两位老祖宗、朱峰朱峻夫妇等人都已来全了,吃过了早膳,正在那说着闲话等着。
朱锦堂携着沈月尘给两位老祖宗、父亲母亲叔叔婶婶请安。
老太太见他来了,忙叫丫鬟给他看座,并且把椅子挪到自己旁边,才让朱锦堂坐下,双手握住他的手,仔细叮嘱道:“你出门在外一定诸事小心。见到你姑姑之后,立马给家里捎个信儿。”
朱锦堂一并点头应下。
老太太又转头望向沈月尘:“行李都收拾整齐了?”
沈月尘忙福一福身,朝老太太回道:“是,都收拾整齐了。”
朱锦堂跟着接话道:“老太太放心,她备着周全着呢,就快把屋里床架子的都一起打包了。”
老太太闻言,微微挑眉,望着沈月尘略有赞许地点点头:“恩,你倒是个会疼人的孩子。”
沈月尘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此时,随行的车马已经备好在朱家大门外,车里还备好了一个小铜鼎,里面盛放着满满的冰块。
朱锦堂携着朱荣直接从正院出发,一路上都有丫鬟小厮跪在两旁行礼磕头。
朱锦堂率先骑上了马,紧了紧缰绳,身边的小厮就立马上前道:“大爷,老太太吩咐说了,让大爷坐车走,免得日头太热中暑。”
朱锦堂骑着高头大马,自然不愿意在窝着身子坐在车里,挥挥手示意众人即刻启程。
沈月尘一直站在大门外目送着他和随从们远去,但是,朱锦堂却始终没有回头望向身后一眼,走得潇潇洒洒。她站在恍惚了一下,直到春茗过来传话,她才立刻缓过神来,抬眼再看,早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朱锦堂这一走,沈月尘的生活也随之变得简单多了,每日只需专心管着家事,按时过去给长辈们晨昏定省即可,生活过得还是十分自在的。
吴妈虽说是院中的管事妈妈,但她的精力依然全用了厨房上,从食材采买到每日里配菜定量,她都要亲自过问,无微不至。如今,厨房里已经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虽说人手吃紧,但做起事来却不耽误功夫。
沈月尘和吴妈商量之后决定,让厨房和外面采办的婆子们立下新约定,从之前的三天一买,该为每天一买,每次采买之前都要重新拟了各种食材的分量,下了单子之后,再由厨房的厨娘们来酌定各房各处的配菜份例。如此一来,每日的配菜皆是新鲜的荤素菜蔬,鲜少有隔夜的或者剩下来的。
另外,沈月尘看着院子里的后面还有一小块闲置下来的空地,便让婆子们开垦出来,种了些蔬菜瓜果,给下人们吃。
沈月尘大胆放手,将这个厨房交给吴妈来管,除了三不五时地要为长辈们准备一些别具匠心的食物需要商量商量之外,其他的全都有她做主。
老太太之所以要给沈月尘定下一个月的期限,为的就是要考察她的能力如何。她平日里看着温和恬静,娇娇弱弱,老太太担心她心肠太软,压不住事,以后处处被下人们轻视和怠慢,所以此番,她故意对西侧院的事情不理不问,只在一旁静静看着。好在,沈月尘自己也有主张,并不想让她老人家失望,把院子里的大事小情处理得妥妥当当,行事规矩极有条理。
沈月尘早前在老太太和夫人们跟前下了保证,凡事不会自作主张,每每必先主动征询黎氏的意见,或是先查出许多旧例来看,自己一面斟酌着一面裁定,从不随随便便地应付和打发别人。
院子里的老人们,原以为她只是一时逞能,想故意拿个姿态,摆摆架子,却没想到她待人接物极为平和不说,而且做事公正,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沈月尘在银两的用度上的确是苛刻了些,但也不是为了单纯地节省银子,她素来奖罚分明,凡是差事做得周全妥当的人,每个月都会相应地得到的奖励。其实,她只是把前世学来的绩效工资,学以致用,把每月的月例银子维持不变,只是增加了绩效评估之后加薪。正所谓,能者多劳,而能劳者自然要多得。
老太太和黎氏见她管了大半个月的事,做得还算不错,自此才对她慢慢放下心来,准备等这一个月的期限过完之后,再继续让她管下去。
终于进了九月,天上不见了毒日头,还多了几许清风作伴。
朱锦堂在京城一切妥当,时不时地差人捎信回来,大致上把归期定在了九月末。
众人得知,皆是一喜,尤其是各房的几位姨娘们,更是喜形于色,过来正房请安的次数也是越来越频繁。唯有秦桃溪,还是依然我行我素,总是推说身子不舒服,三五日才能过一次。
沈月尘倒也乐得清净,懒得和她斗气,由着她爱来不来。
这一日,沈月尘闲来无事,便让曹氏抱着朱滢过来吃茶说话。
谁知,曹氏牵着朱滢才进了门,就有小丫鬟神色匆忙地进来禀道:“大奶奶,孙姨娘她今儿又吐了……”
孙姨娘身子不适,都已经是第五日了,每天吃什么吐什么……这有些不大对劲啊!
沈月尘眉心一动,脸上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然后正色道:“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孙姨娘到底是怎么了?”
曹氏闻此,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犹豫着开口问道:“孙姨娘她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呢?”
你既然是过来人,又何必和我装糊涂呢。
沈月尘望着曹氏暗暗在心里腹诽着,但脸上却露出笑容道:“许是天气凉了的缘故,未必真是病了。不过,我为求心安,还是请大夫过来瞧一瞧稳妥……没准儿,会有什么好消息也说不定呢!”
曹氏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锐光,也跟着点头笑了笑,可心里却突然七上八下地忐忑起来。
自从朱锦堂走后,孙文佩便开始一直病恹恹的,总感觉身体不舒服,每天嗜睡犯懒,胃口也不大好。
她自己原本也没怎么在意,只是,见这两个月的月事迟迟未来,方才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她从未生养过孩子,没有经验,一时拿不准主意,又不敢轻易声张,只想着再多过些日子,斟酌看看。
不过,纵使孙氏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也瞒不住身边那些眼尖嘴快的丫鬟,她们早早就留意到她的异常,也自然而然地禀报给了沈月尘。
沈月尘听了消息,亲自携着曹氏过来探望孙氏,她看起来的确不好,仿佛真的病了似的,脸色苍白的很,正半靠在在床上小憩。她的屋里也是冷冷清清,除了家居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花瓶里都是空的。
沈月尘不想吵到她,但她还是很快就醒了,轻轻地呻吟两声,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发现是沈月尘,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惊慌,连忙起身道:“大少奶奶,您来了……”
沈月尘淡淡一笑,目光柔和道:“我听人说你身子不太舒服,便过来瞧瞧。”说完,她轻轻按住孙氏要坐起来的身子,继续道:“看你的气色确实不好,我已经派人请了大夫过来,你放心躺着。”
孙文佩闻言微微一惊,伸手下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腹部,随即又笑笑道:“婢妾没事,哪里敢劳烦大奶奶操心呢。”
沈月尘眼尖心细,眸光微微一闪,她看着孙氏,温和道:“妹妹别客气,你的身子骨要紧,千万不能大意了。”
说话间,大夫已经被丫鬟领进来了。此人姓刘,在德州一带小有名气,三不五时就过来朱家,为各院各处的姨娘们和婆子们看病抓药。
沈月尘缓缓起身给他让出位置,刘大夫先是低眉顺眼地给她行礼请安,随后从丫鬟那里借来了一条手帕,轻轻展开,盖在孙文佩的手腕上,低头躬身站在床边为她诊脉。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众人各自等待,也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