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桃溪说完,抿了抿红唇,冷眼瞥着对面看热闹的几位姨娘,发出了一声清冷的笑声。
吴妈在屋外听见这话,气的暗暗咬了咬牙,心里叫骂着这秦氏好没规矩,不成体统,什么样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
沈月尘也觉她说的话,异常刺耳,一连七夜,这的确算是不小的恩宠了。难怪,她敢这样放肆,原本不仅仅是因为秦家的背景,还因为朱锦堂的宠爱。
秦桃溪今天是一点都不怕的,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到正院那边去。一旦惊动了老夫人和大爷,不管是谁有理谁没理,最后也会被人认为,是她这个做正妻的继室,没有容人之量,不懂妻妾之道。
沈月尘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碗轻轻地抿了一口。秦氏的话,着实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今天原本想要好好地给秦氏立一立规矩的,但是如今,她却不得不计较一番,自己下手的轻重了。
秦桃溪这样放肆的表现,就这么饶了她是肯定不行的,可自己又不能下手太重,以免惹得朱家人不高兴,又失了贤良。但是,如果下手太轻了,依着秦桃溪这样傲慢的态度,必定不会放在心上,说了也是白说……她的心思随即一转,看来,自己还得在日子上做做文章了。
沈月尘一直这样沉默着,令众人以为她是真的动气了,无形中都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就连秦氏也隐隐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原本还期待着沈月尘大发雷霆呢,谁知,她却一声不吭地喝着茶。秦桃溪神情不耐地扯了扯手中的帕子,猜不透沈月尘此刻心里面揣的什么心思。
沈月尘沉吟片刻,最后开口说出的话,竟然偏出了其他所有人的意料。“妹妹有心了。方才听秦妹妹说,一连七日伺候大爷,可见妹妹真是深得大爷宠爱啊。不过,宠爱归宠爱,内宅的规矩还是不能忘,毕竟,大家都是大爷身边的妻妾,雨露均沾,平分秋色才是最好的。妹妹已经一连七日陪着大爷了,那么这个月,理所应当该让一让其他几位姐姐了。”
沈月尘不是个喜欢和人正面冲突的人,但是面对秦桃溪,她却表现出少有的强势的一面。既然她说自己拿正妻的地位来压她,那自己也不能白担了这个骂名,索性就实实在在地压她一回算了。
秦桃溪闻言,脸色当场就僵住了,望着沈月尘的眼睛里,差点都要喷出火来了。
这丫头真是个怪胎!自己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应对……沈月尘又静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排日子同房的规矩,乃是府内长辈们定下来的规矩,为的就是避免有人恃宠而骄,坏了规矩不说,也坏了姐妹之间的情谊。独好不如众好,姐妹同心一起为朱家开枝散叶,才是长辈们最想看见的。秦妹妹,你说对不对啊?”
沈月尘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很长。
秦桃溪眉头微微蹙了蹙,听得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沈月尘言下之意,这个月,秦桃溪还是没有侍寝的日子。枪打出头鸟。秦氏想要独宠独大,那得先要把上面的规矩改了才成。
沈月尘转过头,略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旁边的几位姨娘,微微一笑问道:“妹妹们,你们说对不对?”
她们坐在旁边,看热闹看得也够久了,也是时候该表表态度。
曹氏等人闻此,脸色微变,一时之间纷纷屈膝行礼,“大少奶奶说的极是。贱妾不敢忘本,谨遵大少奶奶安排。”
如此一来,秦桃溪再次变成了众矢之的,应也不行,不应也不行,头上渐渐出现了细细的汗水,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暗自攥紧手中的帕子。
沈月尘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目光冷冷的看着秦桃溪,目不转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秦妹妹,若是还觉得我有失偏颇,那便随我一道去正院吧,让大夫人来给你亲自做主。”
一语既出,秦桃溪脸色一白,心下忐忑不安:自己原本是不怕事情闹大的,可如今被沈月尘这么一说,倒让自己变得里外不是人了。
秦桃溪纠结地坐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一咬牙决定忍下这口恶气,起身屈膝行礼道:“是卑妾思虑不周,错怪了大少奶奶的一番美意,卑妾在这里给大少奶奶赔不是了。”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眉心却皱成一团,很不服气的样子。
沈月尘没有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只是缓缓起身,亲自来扶她,微微含笑,声音低低柔柔地提醒道:“妹妹明白就好。快起来吧,你身子还没好利索,万一再有什么不适,大爷该要心疼了。”
秦桃溪依言起身,抬头似笑非笑地撩了她一眼,眼中的恨意分明又深了几分。
今日的事,我都会好好记在心里的,日后一定加倍返还。
沈月尘只作未见,她心里清楚,妻妾同辈,明争暗斗是常态。她既然心有不服,自己也就没必要再费力拉拢,随她爱怎样就怎样,自己见招拆招就是。
秦桃溪勉强笑了一笑,瞧着对面其他几位姨娘有意无意地笑脸,心中又是一恨,深知久留无益,便借故称身子不适,匆匆地回了自己屋里。
沈月尘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眼神闪烁了几下,心道:从今往后,自己可得更加小心才行。万一,让她抓到什么小辫子,依着她的个性,必然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曹氏和几位姨娘见秦姨娘灰溜溜地走了,一时都不敢言语,只怕一个不慎就要引火上身,只静静坐着,各自在心中暗暗思量。
曹氏地低首垂眸,一直不停地转着心思:大家闺秀果然都不是好招惹的,一个比一个人精,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沈月尘见她们一个个都不言不语了,忙含笑道:“妹妹们请喝茶啊。等会儿,茶就要凉了。”
四人闻言,微微一怔,忙点头应是,各自端起杯子,低头喝了口茶,嘴里确实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了。
随后,李嬷嬷忽然从外间掀了帘子进来,目光悠悠地在屋里转了一圈,颇有深意地笑笑道:“呦,几位姨娘们都在呢。”
李嬷嬷虽说是下人,但是地位颇高,几位姨娘纷纷起身,行了行礼,以示尊重。
李嬷嬷摆摆手,推说不敢当不敢当。
沈月尘也是笑盈盈地道:“嬷嬷回来了,明哥儿他怎么样了?”
李嬷嬷点一点头:“明少爷这会还在睡着,安稳得很,大少奶奶不用担心。老身方才回来,正好看见秦姨娘板着一张脸……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闻言,微微变色,唯有沈月尘神色如常,含笑道:“哦,方才我们姐妹几个正在一处说笑斗嘴来着,秦妹妹因为身体不适,便先行一步回去歇着了。”
李嬷嬷闻言,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明亮道:“原来如此,那老身就放心了。”
其实,李嬷嬷一早就来了,而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她原本还以为沈月尘会拿秦氏没办法。谁知,三言两语间就让秦氏没了话说,倒是让人没想到。
秦桃溪的身份,确实和普通的姨娘不一样,但是今日的事,要是真闹到老太太跟前,秦氏也是肯定讨不到半分怜悯的。
老太太平素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内宅女眷们的相互争斗,把家里家外搞得乌烟瘴气,影响家风。
朱老爷子一生风流,身边的女子太多了,也惹下了太多的桃花债,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跟丈夫身边这些莺莺燕燕的女子打交道。她看累了,也看乏了,也没有年轻时候的耐心了。所以,一旦内宅有事,不管谁对谁错,她都要一并处罚,不留情面。
今日的事,秦桃溪理亏在先,只要沈月尘抓住她的错处不放,那两个人之间就不是捏酸吃醋的争斗了,而是应该应分的立规矩。
到了老太太跟前,沈月尘定然不会受罚,反倒是秦氏自己要吃不少苦头。
想着想着,李嬷嬷不禁拿她和过世的秦氏暗中比较起来。秦氏之女,素以美貌博学出名,而秦红娟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过目难忘的姣好女子。
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言行端庄,谈吐高雅,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都让人瞧着倍感舒服。只是,虽说同为秦氏之女,但秦桃溪和她的嫡姐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相提并论。也难怪,秦家会把她送来做姨娘……秦氏的死,不仅是大少爷心里头难受,朱家上下都跟着一起难受。
珠玉在前,沈月尘就算是做得再好,也难以和秦氏相比,如今看来,她虽然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看着倒还稳稳当当。
经过秦桃溪这么一搅合,众人喝茶聊天的心思都淡了许多,姨娘们纷纷告退,各回各处。
曹氏是最后一个才起身的,她故意多留了片刻,想和沈月尘说说话什么的,便故意提起了供佛一事。
沈月尘听了,随即吩咐春茗从柜子里去拿了几本自己抄写的经文,送给她道:“喜欢的话,就拿回去慢慢看吧。权当修身养性也好。”
曹氏不懂佛理,只是听闻沈月尘精通佛经,想要投其所好,接过佛经翻看几眼,只觉书上的笔迹,隽永清秀,很是好看。
曹氏读书不多,却也只这字写得极好,不免赞叹道:“早听闻大少奶奶是个喜欢舞文弄墨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了得,这一手好字真是漂亮。”
沈月尘含蓄地笑了笑:“快别抬举我了,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
曹氏顺势抬头打量了一眼沈月尘,只见她眉眼弯弯,神情温和,坐在那里端着茶碗,浑身自然有一股子淡淡的清新之气。方才,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教训秦桃溪的场景,真心想不到,如此一个清清秀秀的女孩子,言语间竟能如此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