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最晚进门的妾室,所以日子自然排在所有人的最后,心里有几分不痛快也在意料之中。
沈月尘巴不得能少见她几回,也免得自己浪费唾沫,白花力气。
秦桃溪的傲气,并非是不自量力,眼下,自己到底还是不能把她怎么着。
姨娘们各自散去之后,沈月尘总算是得到了片刻的清净。
这会,朱锦堂还在书房做事,沈月尘便让明月明心送了鸡汤过来,然后,把自己贴身的下人都叫了过来。
“春茗,那药盒子你收好了?”
春茗应了声是,小声地回话道:“奴婢把它放在了吴妈房里,很是隐秘,旁人一定找不到的。”
吴妈也附和道:“是啊,老身每天早上负责给做饭,正好,可以把药给小姐送过来。”
沈月尘微微沉吟:“这药丸倒是方便,免去了煎药熬药的麻烦。”
如今,吴妈虽然管着厨房,但朱家以前的厨娘还都在,万一让她们看见自己熬药,或是闻见药味什么的话,免不了又要生出波折。
春茗把药丸交给吴妈保管,无疑是最让她觉得心安的地方。
之前在沈家,她分明注意到了,李嬷嬷曾经借故把她给叫走,估计是问了什么话。但是,春茗回来之后,主动和她禀报,说李嬷嬷问她的那些事,她全都摇头说了不知道,没有背着她多嘴。
沈月尘听了并未起疑,她不是相信春茗对自己的忠心,她相信的是,春茗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审时度势。
把该说的话都交代清楚之后,沈月尘便直接在临窗的榻上躺下来,闭目养神,小憩片刻。
朱锦堂一刻未回,她就一刻不能安歇,只好先合衣躺在这里解解乏。
春茗见状,忙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她还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
先吃过饭的翠心留在屋里,从雕花木柜里拿出一条薄被,小心翼翼地盖在沈月尘的肩膀上,自己随后又搬了个绣墩,挨坐在她的脚边,静静候着。
沈月尘一个人静静地躺着,渐渐就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方才喝的那杯浓茶,显然没起到丝毫作用。
再醒来时,她是被春茗轻轻给推醒的。
沈月尘恍了一下神,方才坐起来,只听春茗小声道:“大少爷正在净房洗漱呢。”
沈月尘揉揉眼睛,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春茗回道:“亥时三刻了。”
沈月尘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而朱锦堂又回来的这么晚。
沈月尘整整衣襟坐起来,等了一会儿,就见朱锦堂穿着中衣走出来,一身清爽,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子。
沈月尘忙拿起毛巾迎了上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朱锦堂低低地说了声:“睡吧。”
他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擦了擦头,也等不及晾干,便径直上床躺好,只给沈月尘留了个背影。
沈月尘见状,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只给春茗递了眼色。
春茗熄了灯,退出房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沈月尘宽衣之后,轻轻放下纱帐,自己静静地躺下,稍稍犹豫之后,还是翻了个身,面向朱锦堂宽厚的背影,欲言又止道:“大爷,您睡着了吗?”
她原想和他说说话的,可是他却倒头就睡,像是突然生气了似的。
朱锦堂背对着她,语气淡淡地道:“有话就说。”
沈月尘闻言,身体稍微往他跟前凑了凑,轻声道:“妾身,今儿给几位姨娘排好了日子,还是按着原先的老规矩,不知大爷意下如何?”
如果按日子算的话,明晚朱锦堂就该歇在曹氏那处了,而她也可以稍微缓解一下。
内宅女眷的事情,朱锦堂从来不愿费神,不置可否地答了句:“就这么办吧。”
沈月尘闻言,微微松了口气,含笑翻了个身,“是,妾身知道了。”
朱锦堂原本累得不行,恨不能立马沾着枕头睡着,可是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想着沈月尘刚刚说的话,脑子里又突然有了些精神。
他是成过亲的人,在这方面也算是有经验。想想,秦氏当年刚进门的时候,在排日子上,可不是这样草草安排了的……甚至为此,还有人跑到他的跟前又哭又闹的。
他沉默半响,终于还是翻了个身,望向身边的人儿。
谁知,他一转身,就看见沈月尘睡的正香的小脸。
她静静闭着眼睛,嫩嫩的红唇微张,均匀地呵着气,乖巧安详的样子,令人心头一动。
朱锦堂撑起上半身,偏着头,细细打量着她熟睡的脸,不由轻轻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略带不解地神情,心中暗道:“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总要充做大人的样子……甚至,有时候还懂事地过了头。”
天还未亮透,朱锦堂就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弄醒了,他睁眼一看,见沈月尘已经穿衣起身,便也坐了起来,神情微微不悦道:“干嘛起得这么早?”
沈月尘面带愧色,忙伺候他起身穿衣,轻声道:“方才李嬷嬷过来,说明哥儿好像病了,妾身正想过去看看他……”
方才李嬷嬷进来,神情惶惶不安地挨着她的耳边小声说的。
朱锦堂闻言,立刻从床边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明哥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长房唯一的希望,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
朱锦堂和沈月尘急匆匆地赶到正院,一进次间,就见黎氏正抹着泪,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望向朱锦堂,哽咽道:“你们来了。”
朱锦堂见她眼睛都哭红了,心知情况不妙,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婴儿弱弱的啼哭声从里间传了出来,沈月尘屈膝福身,急忙地行了个礼,便奔向里间查看究竟。
乳娘正抱着明哥儿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待见沈月尘来了,顾不上行礼,就把明哥儿往她的怀里送去,仿佛她是从天而降的救兵似的。
襁褓里的小人儿正声嘶力竭地啼哭着,两眼通红通红的,涕泪俱下,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沈月尘抱着他轻声哄道:“明哥儿听话,不要哭了。”
明哥儿睁着一双红红的兔子眼,望着沈月尘的脸,渐渐放低了哭声,却依旧瘪着嘴,不停地抽抽噎噎。
一旁的乳娘见状,心中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适时插话道:“大少奶奶,明少爷闹了大半宿了,看来是在找您呢。”
沈月尘闻言,面露尴尬,忙道:“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乳娘摇摇头:“大夫过来看了又看,都说没事,可明少爷就是哭得厉害,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地,闹的厉害。”
沈月尘闻言,点一点头,暗自思量一番,轻声道:“我先在这里哄他一会儿,你们出去给夫人回话吧。”
乳娘们连声答应。
沈月尘抱着明哥儿坐回到床沿,用极小极小地声音道:“你总是这样哭哭闹闹的话,身子会吃不消的。难道,你就不想快点长大长大,做个能说能走的正常人吗?”
明哥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很无辜的眨巴眨巴大眼睛,一时间,眼泪鼻涕齐齐地流出来。
这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她一个了,万一她突然消失不见的话,自己怕是真要没法活了。
沈月尘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擦脸蛋,又擦擦鼻涕,继续轻声安抚道:“你要忍耐,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我会把你领回去,亲自看护的。”
明哥儿听了,张开小嘴,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仿佛正在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沈月尘拍了拍他的后背,微微笑道:“睡吧,安心睡吧。”
明哥儿不愿意闭眼,眼睛一直骨碌碌地在沈月尘的脸上转悠,直到困得再也睁不开眼睛为止。
他是在担心自己会突然消失不见吧……沈月尘抱着他静静地想,心中暗暗思量,明哥儿如今被黎氏亲自照看,自己身为继室,如果要提议把他要过来亲自抚养,未免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自量力,逾越了本分……可是,如果不把他要过来,由着他这样****惶恐不安地哭闹,这副小身子到底还能坚持得了多久?
沈月尘左思右想,觉得不论如何,自己还是得争取把明哥儿要过来抚养,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让朱锦堂出面游说……这样一来,也免去了不少的麻烦。
黎氏和朱锦堂一直都在外间听着动静,听明哥儿的哭声止了,神情都略有缓和。
乳娘们随后出来回话,说大少奶奶已经把明哥儿给哄睡了,没事了。
黎氏闻言,手持佛珠,双手合十,喃喃道:“佛祖保佑,老天爷保佑,保佑明哥儿那孩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朱锦堂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原本紧紧攥着的拳头,一点一点慢慢松开,随即起身道:“母亲,既然这边没事了,儿子就先出门了,我的手头上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黎氏见他欲走,忙道:“还没吃早饭就走……锦堂啊,你不进去看看明哥儿吗?”
“儿子不饿,先行告退。”朱锦堂望向身旁一脸忧心的母亲,淡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