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回呀,可是真豁出去了,那些定做的首饰,件件上乘,光是一只珠钗就要一百两银子!哎……到底还是长女有福气啊。不知道等到日后,咱们月婵出嫁的时候,嫁妆的排场能不能比得上她姐姐的一分啊。”
姚氏埋怨归埋怨,对沈志云还是极近殷勤体贴,从丫鬟手里亲手捧过一个晾凉了的茶碗,递过去道:“老爷忙了一天了,也不歇歇眼睛,这是朱家送来的云雾茶,老爷且尝尝鲜。”
沈志云略一点头,撂下手中的书,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茶碗,呷了一口,面上微露喜色,赞许道:“恩,好茶。”
姚氏见他喝的欢喜,也跟着笑道:“朱家的东西哪有什么是不好的。”说完,挨挤着沈志云的身边坐下,似叹非叹道:“嗳……要说还是月尘那丫头有福气啊!她嫁得这样好,让后头那些妹妹瞧着,心里肯定安分不下来了。月婵和月英,眼看也该定亲了才是,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办啊。”
依着姚氏的想法就是,沈月尘能嫁得这样好,那自己的女儿将来的夫家也决不能差了,一定要比朱家强,一定也要是非富即贵才行。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再嫁进朱家一个,姐妹变妯娌,倒也能亲上加亲啊。
沈志云低头只顾着喝茶,半响也不接她的话茬,惹得姚氏心里有些不痛快,随即嗔道:“老爷,你倒是说一句呀!”
姚氏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半天,也不见丈夫搭理自己一下,忍不住埋怨道:“老爷您偏心,只顾着月尘那孩子,别的闺女一概不管,敢情她们都不是您亲生的!”
沈志云闻言,终于有些回了神,慢吞吞的放下茶碗,朝着妻子姚氏道:“你就别太斤斤计较了,好不好?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福气,不是你一个人费神操心就能解决的。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朱家的事,一旦这婚事成了,到时候要巴结咱们的人就多了去了,你还瞎担心什么呢?”
姚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缓了缓脸色,不再言语,只听丈夫继续道:“这段时间,你还多留心留心月尘那孩子吧,我总觉得她似乎对这门婚事不咸不淡的,好像心有不满的样子。”
姚氏闻言,大为惊奇道:“怎么可能呢?我瞧着她天天又是绣花,又是写字的,乐呵的很呢。再说了,依她的条件,能交上朱家这样的好运,真真是祖上积德,佛祖保佑了,她还有什么好不愿意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啊,她要是不愿意嫁,那就让咱们月婵嫁,保准儿,比她更招朱家人喜欢。”
“你别胡说八道。”沈志云摸了摸胡须,微微沉吟道:“这么好的婚事,再不满意,可真是不识抬举了。我只是担心,她从小在尼姑庵长大,清心寡欲惯了,嫁过去之后不会做人做事啊。”
婚事成了,自然是好,但以后要是想和朱家走得更近的话,沈月尘毫无疑问要在朱家获得长辈们的喜欢和信任才行啊。
姚氏明白了丈夫心中的担忧,想了想道:“老爷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看月尘那孩子倒是个有心思的。旁的不说,光看她和老太太现在的亲热劲儿,就知道她平时没少花心思。在尼姑庵长大的又怎么了?她到底不是出家的尼姑,怎么可能会清心寡欲一辈子呢。”
沈志云闻言,只觉她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淡淡笑道:“夫人说的有理,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姚氏继续道:“回头我会派嬷嬷过去,提点她几句为妇之道,再给她抓几副补药,好好养养身子。朱家这么着急办婚事,为的还不是子嗣上的事吗?所以,只要月尘过去之后,能早早地为朱家添上个一儿半女的,朱家就会对她心生感激的。”
沈志云点一点头:“恩,确实,夫人思虑得很周全啊。”说完,他又忽然想起一事,对着姚氏道:“娘,方才说了,想回德州给沈月尘办婚事,所以,这几天你看着准备准备,收拾一下过去需要的东西。”
姚氏闻言,面色一沉,“好端端的,干嘛非要回去办呢,老爷是在莱州做官,婚事办在这里才能更显体面啊。”
沈志云轻叹道:“娘有娘的打算,咱们做子女的就依着她的意思办吧。夫人,你多多受累了啊。”说完,他缓缓抬起手,冲着姚氏半开玩笑地拱了拱手,意为拜托了。
姚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老爷莫要抬举妾身了,妾身可承受不起啊。”
沈月尘陪着老太太用了午膳,又说要去向父亲和母亲请安。
老太太自是觉得她孝顺,命人从房里取了两盒极品血燕,嘱咐她回去按时吃下,好好调养。待到了沈志云和姚氏那处,姚氏也是赏了不少补品给她,还拿出一张白纸黑字的药方,悄悄地塞到她的手里,轻声道:“这是我娘家人从京城名医那处求来的祖传秘方。你好生收着,以后到了朱家,保准能派上大用场。”
看着姚氏若有所指的笑容,沈月尘随即心领神会,低头瞧着折在手里的那张药方,暗暗道: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生子秘法了吧。
老太太和姚氏如此这般费心费力地让她调理身子,估计也是为了让她进门之后,早早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以此母凭子贵,巩固地位。
沈月尘回到自己屋中,望着那些摞起来大大小小的锦盒,心中黯然。
如今,虽然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笑的一脸慈祥和蔼,但殊不知,每张笑脸底下都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他们口中说的都是为她着想,可心中想的却都是为了自己。
沈月尘第一次觉得自己就这样嫁进朱家,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在袖下捏了捏那张折好的药方,暗暗将它藏在袖内,虽然用不着,但还是准备把这方子留着。
又过了几日,沈月尘的小日子到了,整天卧床不起,连请安也没法子按时去了,惹得老太太和姚氏还以为她害了病,吓了一大跳。
不过,沈月尘这样已经是老毛病了,吴妈伺候她多年,每次都会给她熬煮生姜红糖水和准备暖身的手炉。
老太太和姚氏过来看望沈月尘,却见她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疼得满头是汗,一副备受煎熬的模样。
老太太皱起眉头道:“哎呦,怎么疼成这样啊?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她记得以前曾经听吴妈说起过,沈月尘每逢小日子来时,便会腹痛难耐。她当时并未在意,只觉她年纪小,疼一疼也并无大碍,可是今日一见,不禁心内一惊,转身望着吴妈道:“每次都会疼成这样吗?”
吴妈点一点头:“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
老太太闻言,加重语气道:“糊涂,既然是老毛病了,为何不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呢。”说完,她便吩咐李嬷嬷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吴妈照实回道:“以前也请过大夫瞧过,他们只说小姐体质偏寒,天生如此……”
老太太听得直摇头,再次瞧着沈月尘的脸色,越发着急了起来。
须臾,李嬷嬷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两鬓斑白,须眉皓然的长袍老者,此人正是莱州慈善堂的老当家陆秋风,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名医。
沈志云平时偶有不适,都是请他过来看诊,对他的医术十分信任,而且,陆秋风这个人口风很紧,从不说三道四,很有原则。
李嬷嬷走到老太太身边,轻声道:“太太,陆大夫请来了。”
陆大夫朝着老太太和姚氏行了一礼,只听老太太开口道:“这是我的长孙女,每逢小日子就腹痛难忍,麻烦您给好好看看。”
陆秋风过来时,已经听李嬷嬷说清了情况,点一点头,也不说话,望着侧卧在榻的沈月尘,缓缓走过去,撩起袍子坐到床边的小凳子上,隔着眼前撂下的青纱帐,低沉道:“有劳小姐把左手伸出来,让老夫为您诊脉。”
他一面说一面从丫鬟那里要了一块手帕,轻轻展开,盖在沈月尘伸出的手腕上,然后,伸出二指轻轻搭上,闭着眼睛沉思起来。
一时间,屋中寂静无声。
陆秋风诊了片刻,方才抬起手来,微微皱着眉道:“小姐肾虚宫寒,行经腹痛,手足冰凉,须得好生调理才行啊。”
老太太闻言,立即追问道:“可又大碍?”
陆秋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目前来看并无大碍,但若是不细心调理的话,以后难免会促成大病,而且也会不易有孕。”
老太太闻言,脸色一沉,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陆秋风起身去往外间去开方子,老太太随即吩咐屋里的丫鬟们,道:“好生伺候着你们小姐,不许疏忽大意了。”说完,携着姚氏去到外间。
看见陆秋风开完了方子,老太太似有不放心道:“她这副身子调理起来,最多需要多久啊?”
眼看婚事就要近了,不论如何也得把她的身子调理好才行。
陆秋风抚抚胡须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小姐天生体寒,身子极易被寒冷邪气侵袭,一切还得从长计议,须得慢慢来,急也急不得。如今正值夏日,小姐的饮食上也得仔细小心,西瓜,梨子,绿豆,冰糖之类的食物,一定要适可而食,而且最好加热食用。”
老太太心中叹息不已,瞧了陆秋风一眼,低声道:“陆大夫,我那孙女已经是订了婚约的人,所以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还请您能够守口如瓶,莫要节外生枝。”
朱家最看重的就是子嗣一事,若是让她们知道沈月尘天生体寒,不易有孕,他们十有八九就会把这门婚事退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