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今儿可是彻底下了狠心,没规矩的人,最是万万要不得的。若是不好好教训一番,只怕将来她还会再害别人……眼看着新媳妇就要进门了,她可不允许任何在自己的跟前捣鬼作乱!
柴氏身边的嬷嬷陪着小心道:“夫人您先消消气吧。有话慢慢问,小桃姑娘即使不对,可肚子好歹还怀着孩子,她挨了打,就是您的孙子挨了打啊……”
柴氏想也不想道:“什么孙子?我不稀罕,从她这样黑心的肚子里钻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黑心的,长大之后一样是祸害,还不如现在料理干净的好!免得日后看着晦气,处处添乱!”
那嬷嬷跟了柴氏快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说这么的狠的话,顿时不敢在言语了,忙默默退到一旁。
小桃颤抖着抬起头,对上柴氏怒气冲冲的眼睛,忽地开口道:“夫人既然如此厌恶奴婢和奴婢的孩子,索性今儿就给奴婢一个痛快吧,让奴婢和这孩子一起消失了,彻底地从夫人的眼前干净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谁都见过作死的,却没见到过自己找死的。听小桃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寻死了。
柴氏眼眸暗藏利光,只道:“明明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今儿的事,若是按着家法处置,你的命谁也保不住。”
小桃并未失去理智,反而被柴氏的话刺激得更加清醒了。
她本来就是不重要的,杜鹃也是不重要的。如今,柴氏这样怒气冲冲,不是因为死了一个丫鬟,而是觉得晦气。
是啊,二少爷成亲在即,家里无缘无故没了个丫鬟,听起来的确晦气的很。
想到这里,小桃的心中冷冷一笑,复又开口道:“奴婢知道,自己今儿难逃一劫。奴婢不怕死,只是有些话,奴婢如果不说出来的话,必定死不瞑目,而且也对不住腹中的孩子……奴婢天生是个可怜人,进府之后一直承蒙二夫人和二少爷的照顾,才能苟活到今天。二夫人和二少爷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所以一心一意地想要养好这个孩子。可是,奴婢和杜鹃姐姐之间的嫌隙太深,而她又是个小气记仇之人,自从二少爷出门之后,她便开始对奴婢心存报复,不论大小事,都要处处刁难,奴婢能忍的,不能忍的都忍了。心想着,只要杜鹃姐姐消了气,也就没事了。谁知,奴婢越是忍让,她就越是得寸进尺,在衣食住行上处处刁难奴婢,奴婢一个人不要紧,吃什么穿什么都无所谓。可奴婢腹中还有二少爷的孩子,奴婢不能让这未出生的孩子,陪着奴婢一起遭罪受苦。毕竟,这孩子是二少爷的孩子,不是奴婢一个人的孩子……二夫人,容奴婢大胆问一句,如果今日没的不是杜鹃,而是奴婢腹中的孩子,那又如何?奴婢也许可以为杜鹃姐姐偿命,可谁又能为奴婢腹中的孩子偿命呢?”
一个人要是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什么呢。事到如今,该说的话一定要说清楚才行。
杜鹃是柴氏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对她的性格,算得上是一清二楚了。当初会看上她,一来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二来也是觉得她很机灵,有点小聪明又肯听话。
不过,她看似聪明乖巧,但也不是没有毛病,偶尔脑子不好使的时候,做起事来一样是糊里糊涂,欠着沉稳。
柴氏曾经一度想过不再用她,但转念一想,要是再重新调教一个顺眼的,太过费事,便又把她放了回去。
柴氏眉头微蹙,沉声道:“照你这么说来,你杀人害命都是为了我们锦纶了。真是笑话!”
小桃心口一闷,只道:“奴婢只知道,杜鹃姐姐去的可惜。可倘若今儿去的不是她,那么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躺在那里的便是奴婢了。”
她大胆放肆的一番话,让柴氏心中的愤怒淡了几分。
这院中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的眼睛里没看见过几样污秽龌蹉的事情,柴氏可以想象得到,杜鹃定是没少欺负小桃……旁边的嬷嬷见状,再次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小桃姑娘虽说有错,可现在到底人已经没了,二夫人就念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网开一面吧。稚儿无辜,大人之间的事,没道理让他跟着受罪!”
柴氏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她先是看了看小桃的脸,随即又看着她颤颤地护着小腹,心中暗暗解气了不少。
两两相比之下,自然是这孩子来得重要。生气归生气,倘若这孩子真的被杜鹃欺负没了,她也非得把她活生生地剥下一层皮才行。
柴氏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落座,沉声道:“今儿我就念在孩子的份上,暂且不和你计较。不过,我可没打算放过你,等孩子出生之后,咱们这笔账再慢慢的算。”
小桃闻言心头一松,连忙跪地磕头谢恩。
柴氏见她磕的咚咚作响,只道:“我虽饶你一条贱命,但从今往后,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一步。机会只有这最后一次,你要是再敢乱来,别说是孩子,就算是老天爷也帮不了你。”
好端端的没了一个丫鬟,传出去的话,很容易坏了名声。
柴氏只得匆忙打发人把这件事料理干净,交代下人们只说是病死的,不许乱说。
沈月尘听到了消息,免不了心中一阵摇头,随即对吴妈说道:“我原以为那孩子看着聪明乖巧,做起事来会更小心一些呢。没想到,最后还是弄成了这样。”
吴妈沉吟着道:“人不找事事找人。那杜鹃早晚是个麻烦,如今她这样虽然手段狠了点,但好在二夫人还是网开一面,没有要她一命偿一命。”
沈月尘淡淡道:“她的运气确实不错,亏得那个孩子在,所以才能平安过关。一命偿一命,柴氏就算再气,也不会让自己的孙子给个丫鬟赔命。”
吴妈道:“如今她被二夫人关了禁闭,衣食住行上有人照料,倒也算是不错了。”
沈月尘微微点头,只道:“我只希望她的运气能更好些,生出来个儿子才好。那样一来,二房就变得更加热闹了。”
是男孩是女,机会只有一半,一切还得看运气才行。
沈月尘收回心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孩子们怎么还没回来?”
吴妈想了想道:“老爷子带他们去看锦鲤去了。”
之前因着明哥儿太小,从不让他去池塘边上玩耍。不过,现在他能跑能走了,加之,老爷子又愿意宠着他,使得很多事情,不行也行了。
明哥儿不像朱滢那样懂事小心,偶尔说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逗得老爷子十分开心。
他素来是不愿理会家中的琐事,如今,人老了,眼睛花了,对着美人也没什么心思了,反而愿意和孩子们呆在一处,听着看着,只觉得自己也跟着他们一样充满了精气神。
明哥儿今天又是毫无例外地把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朱老爷子问他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明哥儿半点顾忌都没有,直截了当地回话道:“我长大以后要出去闯天下。”
朱老爷子呵呵一乐,只当他这黄口小儿,异想天开,倒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朱老爷子摸摸他圆乎乎的小脸,含笑道:“你这小家伙,听你这口气可是不小啊。可惜了,咱们朱家祖训上写得清清楚楚,朱家子孙不得入朝为官啊。”
明哥儿听了这话,心中很是不以为然,只仰头道:“曾爷爷,当官有什么好威风的,我要做就就做那万万人之上的王。”
朱家的祖训要求子孙不能为官,但没说不让去做皇帝啊。
本该是童言无忌的一句玩笑话,却是让朱老爷子当场一愣,心绪波澜。
朱家世代经商,落魄过,也风光过,但不管身边的境遇如何,朱家人都没有动过想要考取功名的想法,就算想过也是在心中默默地想。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想起当年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偷偷地想过要做威震八方的大将军。不过,这样太过儿戏的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这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钱粮打交道,其余的时间,便是被女人们围着团团转。几十年过下来,老爷子从未因为自己不能当官而觉得惋惜,不过,如今因着明哥儿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他突然有了些想法。
正所谓,好男儿志在四方。明哥儿虽然小小年纪,却能有这样不可一世的想法,可见他也是个有野心的孩子。
野心……想当年,锦堂那孩子也是同样野心勃勃,可却被家里牢牢地拴在了这份家业上,明哥儿是他的儿子,自然会继承他的脾气,他的野心。
朱家人一直自诩自己为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做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好处,可也有很多不得已的难处。
如今,因着阮家出了位的圣宠正浓的贵妃娘娘,让朱家也跟着有了官家的风光的体面。
朱老爷子一直认为官场就是一个大染缸,只要和它沾上了边,便会被侵染上颜色……朱家已经踏进去了半只脚,还总想着要置身事外,怕是已经不成了,唯有审时度势,融入其中才是上上策啊……小孩子家家的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把他压在心底多年的那点点不安分的小心思给激活了。
想当年,若是让锦堂考取功名的话,想来朱家今时今日,必定会别有一番天地。
如今,朱家的曾长孙,三岁不足便想当王立威,这可不是寻常小人儿能有的志气。
小小年纪便是如此,长大以后还了得了……朱老爷子心生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成全小孩子的这份志气,又或是,给朱家一个真正可以光宗耀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