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见朱锦堂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大爷您来了,大奶奶正在照顾滢姐儿呢。”
朱锦堂看了一眼沈月尘,见她正用清酒给孩子擦身,不免蹙眉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月尘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转身看他外,此时,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朱滢的身上。
这会的情形,解释起来很费功夫,她言简意赅道:“我必须先给她降温,眼下,这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她知道,朱锦堂不会理解她,但是他会相信她。
沈月尘给朱滢擦了身,之后又给她抱起来喂了一大碗温水,最后,再给她的额头敷上冰毛巾。
她一个人忙乎好半天,直到大夫匆匆赶来。
吴妈和春茗站在一旁,偶尔帮她打打下手,却不多嘴多问。
因为是小孩子发热,大夫也很是为难,斟酌再三之后,只是开了些药性适中的汤药,叮嘱道:“若是能再两个时辰之内退烧,便可无碍,若是不退,怕是还要在加重药量。”
小孩子用药最是小心,万一用了虎狼之药,不但治不好病,而且后果严重。
沈月尘点一点头,心知,他已经尽力了,便吩咐丫鬟送他去外间写药方,然后,抓紧时间熬药过来。
大夫走后,沈月尘一直陪在朱滢的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换换毛巾,探探体温。
朱滢脸色潮红,睫毛尚在微微的颤动,一看便知睡得尚不安稳。
看着孩子遭罪,沈月尘心里也是一样地难过,心想,早知如此,昨晚就该把她带回来。如今,害了这么重的病,万一烧成肺炎又或是伤了脑子,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一生。
因为心里放心不下,沈月尘整个早晨都在照顾朱滢,事事亲力亲为,而朱锦堂则是一直等在外间,身上还穿着睡衣,眉头微蹙,一语不发地样子,让人倍感压力。
沈月尘看着朱滢喝下了汤药,又等了整多半个时辰,期间,吴妈曾经劝过她休息一下,但是,沈月尘却摇头拒绝。
眼下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幸好,那些降温措施起到了作用。
沈月尘摸着她的额头,不再滚烫,只是微热,心下稍安,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吩咐春茗:“不要给滢姐儿盖太厚的被子,毛巾要勤换,还有每隔半个时辰就给她喝点温水,让丫头们都打起精神来,千万别大意了,再让她受凉,出什么岔子。”
春茗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亲自守在这里,一定把滢姐儿照顾妥当。”
沈月尘摩挲着朱滢的脸,她身上已经渥了些汗,睡得倒是安稳了很多。
吴妈想了想,是时候该去厨房亲自给朱滢做些胃口的东西了,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须臾,朱锦堂见她神情平静地走出来,脸上表情也跟着多云转晴。
沈月尘微微一笑:“滢姐儿没事了,身上已经见了汗,大爷可以放心了。”
朱锦堂闻言,点一点头道:“你也受累了,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方才,上房那边差人来问了,看来祖母她们都知道了。”
沈月尘早料到会如此,他们早上都没过去请安,长辈们一定会问起的。
“妾身这就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亲自去向老太太解释。”
说话间,曹氏再次走了进来,她方才一直在哭,这会眼睛还是红肿的。不过,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而且,好像还补了补妆,涂了些粉。
沈月尘见状,暗自摇头。
从前,她还算喜欢曹氏,并不是因为她逢迎讨好的性格,而是因为她对朱滢的尽心尽力。可是如今,曹氏心里头的杂念似乎多了不少,而且,还分散了她对朱滢的专注力,这一点,毫无疑问让沈月尘觉得非常不悦……甚至说是气愤……沈月尘看着曹氏,语气虽不不似之前那样充满责备,却也透着清冷:“滢姐儿这会刚刚睡熟,你也别去扰了她。回头等她的烧退了,我就把她抱回去。”
曹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
不光是沈月尘对她失望,朱锦堂对她也是心生不满,开口斥责道:“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曹氏闻此,那眼泪便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她一面用手帕捂着嘴低声啜泣,一面缓缓地跪在地上,忏悔道:“大爷息怒莫怪,都怪婢妾一时疏忽,才会险些酿成大错。”
沈月尘知道曹氏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心思非常慎密,尤其是对女儿朱滢,更是步步为营。
曹氏本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何况又是事关朱滢……沈月尘听着她有些无力的解释,心里不由有些奇怪,总觉得曹氏好像在故意隐瞒着什么,没有说实话似的。
沈月尘又想了想,寻思着眼下给老太太回话要紧,曹氏这边倒可以暂且放一放在说。于是,她便看着曹氏说道:“今儿的事情来得突然,念在你平时恭敬可靠的份上,我就不再追究了。你好好照看滢姐儿,我回头再和大爷过来瞧她。”说罢,又看着朱锦堂道:“大爷,长辈们都在等着呢,咱们快些去吧。”
朱锦堂闻言,微微点头,自是不再责备曹氏了,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有时候,眼神比语言更犀利。
曹氏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听说孩子生了病,家里的老人们都跟着心焦不安起来,早饭都没有吃好,时不时地就派人过去瞧瞧。
黎氏更是有先见之明,怕明哥儿沾染上了姐姐的病气,一早就派杨妈妈过去把他抱到自己跟前,亲自看着才肯放心。
朱锦堂和沈月尘匆匆赶来,给长辈们带来了能让她们安心的消息。
老太太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两天总是早晚凉,晌午热,惹得大人的身上都觉得不自在了,何况是孩子们。”
这两天时不时地会几滴雨,半大不大,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实在不算舒服。
沈月尘忙道:“回去之后,我会交代丫鬟婆子们多加留意的,让孩子们尽量待在屋里,少去外面走动。”
老太太从杨妈那里听说了沈月尘从清早就一直照看着朱滢,寸步不离,而且,还用了些不不寻常的方式,给孩子止住了热。
老太太望着沈月尘叮嘱道:“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越发淘气了许多,我看还是适当地多在院子里添几个人吧。”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身边照看的人多了,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照顾得一定能更仔细些。朱家各院里,就属西侧院的下人最少,朱锦堂原本是喜静,没想到,沈月尘和他习性相投,所以院子里鲜少添人。前阵子虽然买来了几个丫鬟,最后却都被派去了南院帮手。
沈月尘闻言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回去会让吴妈尽快安排的。”
不过,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正所谓人多眼杂,有时候照看孩子的人越多,反而容易出事。因为,大家都以为对方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结果谁也没去看着……沈月尘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忠诚才是最重要的。然而,在朱家这处地方,要像找到一个忠诚的下人,并不容易。
因着顾忌黎氏的心情,沈月尘没有着急把明哥儿带回去,想着,让他在祖母的身边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沈月尘之后还要着手张罗开店的事,未必会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孩子们,尤其是明哥儿,他素来精力旺盛,时而听话懂事,时而油盐不进,身边一刻也不能断人。
而且,除了这些,沈月尘还有更深地考虑。此番朱滢身子抱恙,就像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儿。小孩子的身体脆弱又敏感,动不动就会生病感冒。
沈月尘从前一直以为,把孩子们都留在自己的身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但是现在,情形有所改变,如果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她就必须暂时先从日常琐碎的杂事中抽出身来。
厨房和院子里的杂事,她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吴妈。只是孩子们并不一样,他们各有各得不同,幼小又多动,必须有人全天候地照看他们才行。
沈月尘从来不会高估自己,她知道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一旦她认定,某件事存在风险,她就会三思而行,十分小心,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方法。不过,她可以拿自己来冒险,但不能让孩子们生病受罪。
沈月尘默默思量着,是不是该趁着这次机会,让明哥儿在黎氏身边多呆一阵子,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三个月,又或者是更久。
就在她暗自思量的时候,老太太忽地伸手递给了沈月尘一串长长地念珠。
沈月尘连忙接过来,仔细一看,竟是老太太平时从不离身的那一串黑檀木念珠。
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佛珠的表面都已经被手指摩挲地无比光滑,颗颗圆润,摸起来就像是珍珠一样。
老太太随即道:“我近来身子不爽利,腿脚也不太灵光。你从小做惯了礼佛的事情,如今,家里诸事不顺,是该好好做点功德才是。这串念珠你拿着,代我常去佛堂诵诵经,也是给孩子们祈福了。”
沈月尘没法拒绝,连忙点头应是,好生收起念珠。
照顾孩子,张罗新店,还要诵经祈福,管理院子里的大事小情……每一件事,她都不能随便应付,糊涂行事。
因为老太太的交代,就算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对她而言,都要用心才行。而且,她做好了那是本分,但若是没做好,那便是大大的错处了。
沈月尘深知,如今的自己正值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非常小心,尤其是在长辈们的面前。
朱锦堂出门之后,沈月尘终于得空可以在屋子里静静地歇上一会儿。
须臾,吴妈端着早已备好的早饭走了进来。
从早上到现在,沈月尘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两杯浓茶。不吃饭就不能喝汤药,吴妈必须得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