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卫嫤核算账册时,顺道把谷雨带在了身边。
阿昀跟着一道来西北,同时也带来了家庭作业。沂山居士不仅给他布置了大字,同时还有算数、游记等方面任务。抛开这些书面作业,同时他还要熟悉骑驴。没错,就是骑驴,西北军中马匹太高太大,以阿昀身量根本无法控制。而毛驴就不一样了,矮小的身子跑起来时一蹿一蹿,看着滑稽,小孩子骑起来也不危险。
带着堆积如山的家庭作业,已经变成白面包子的阿昀黏住了她。卫嫤在旁边加了一张桌子,两人一个写大字一个打算盘,过一段时间她算盘打得累了,便伸手捏捏那张白面包子脸。而一直安安静静的阿昀,脸上也会露出预约笑容,扑倒她怀里跟她闹成一团。
“谷雨,从今天起你跟阿昀一起写大字学算术,遇到不会的地方你们俩可以商量。”
谷雨一幅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我会打扰到阿昀的。”
卫嫤朝阿昀使个眼色,后者扬起甜糯的嗓音说道:“阿嫤姐姐说要比比我们谁写得好,有谷雨姐姐陪着,我会更专心写字。”
小家伙明亮的双眸,让谷雨的拒绝全都堵在嗓子眼。
卫嫤再接再厉:“晏记小米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我也给京城广源楼去信洽谈合作事项,日后咱们家的事只会越来越忙。谷雨,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你要是不会写字算账,那到时候我可有得忙。”
原来夫人对她寄予这么大的期望。
先前只想哄孩子的谷雨,心中瞬间燃起熊熊斗志。夫人这么器重她,无论如何她都得好好学。
见她神色变得郑重,卫嫤心下满意。谷雨虽然年龄小有些时候稳不住,看到卫妈妈宠她都会触景伤情。但年龄小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她很容易被说得热血沸腾。今天这事要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油条,她嘴皮子还有的磨。
“这是我惯常用的毛笔,墨和纸都是现成的。”
卫嫤从账册旁的笔架上取出一支毛笔,毛笔是生产牛皮纸的店家所制。毛笔就地取材,精挑细选西北这边野狼身上的毛。蘸墨饱满均匀,书写轻便流畅,连她这个习惯了硬笔书法的人,都在短时间内喜欢上了这种笔。
身为贴身丫鬟,谷雨当然直到自家夫人一直用的就是这种笔。
正因为直到,这会她才忐忑不安:“夫人,我大字不识一个,哪能用在这么好的纸。还有这纸也是夫人惯常用的,一张白纸的钱能买一厚沓牛皮纸。”
听完后阿昀面露惊讶:“阿嫤姐姐给我练大字的纸这么好?”
那里是白纸贵,分明是牛皮纸太便宜。文房四宝店的东家,快被那堆挤压仓库的牛皮纸愁死了,见她肯要,几乎是以白送的价钱一股脑打包给她。不仅如此,只要一直造纸,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废纸浆。在晏衡顺应民心审判周千户后,直爽的店家直接表示,会一直以超低价格供应牛皮纸。
真相就是这样,但如今卫嫤却丁点不想说出实情。
走到阿昀书桌前,粘着白皙的纸张,她沉静道:“裁剪晏记小米纸袋时,的确余下来不少边角料。但如果用那种纸练字,不论写好写坏,写废多少纸,你们都不会心疼。但是用白纸就不一样了,每一张纸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一想到这个,你们落笔时就会格外认真,这样才能练好字。”
谷雨明白地点头,阿昀白面包子脸皱在一起。
“阿嫤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写。”
“夫人,我一定认真练。”
两人的学习态度空前端正,见此卫嫤满意地点头。
“谷雨刚开始学,肯定两眼一抹黑。阿昀带来了字帖,就跟平常绣花一样,你比着上面描红就是。我控制时间,一小时分成两段,每隔三盏茶时间休息一盏茶。好了,大家现在开始。”
“开始”两字喊出来后,两人飞快地正襟危坐。卫嫤同样坐在窗前,就着算到一半的账册开始继续核算。
一本账册大概六十页,暗和天干地支一个甲子统共六十年的计数方式。一盏茶大概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她能核对十页账册,待她核对完半本账册,揉揉酸痛的脖子,扭头瞅一眼,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谷雨不愧是初学者,拿不稳毛笔,墨汁沾到手上,手往脸上一擦,本来白净的小脸这会成了大花猫。
听到她的笑声,阿昀抬头同样看到谷雨姐姐这样的一张脸,墨葡萄般的眼中染上笑意。
房中三人,只有谷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夫人,阿昀,你们在笑什么。”
阿昀抢先道:“谷雨姐姐,你的脸被墨汁染脏了。”
卫嫤忍住笑点头:“接下来是一盏茶的休息时间,你可以先去洗洗……哈……用点香胰子,应该能洗干净。”
“啊!”
谷雨终于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捂着脸冲出去。
留在屋里的卫嫤和阿昀再也忍不住,靠在一起笑成一团。
“大白天的,你们俩在笑什么?”
门帘闪动,卫妈妈走进来:“阿嫤,外面有个穿红衣裳的姑娘领着一辆马车过来,自报姓钱,说马车里是衡哥儿舅舅一家。”
“钱……应该是阿罗,她认识表妹,那来的人应该是舅舅没错。阿昀,舅舅和表姐来了。”
阿昀搁下毛笔,立刻往门外冲去。
卫嫤挽起卫妈妈的手往外走,边跟她说着韦舅舅家情况:“韦家如今只剩四个人,舅舅、舅母,表兄和表妹,他们一家先前待阿衡极好。”
卫妈妈点头:“这些先前你在信里说过。”
顿了顿,她小声问道:“不过那个表妹……阿嫤,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多得是。不是娘多想,照你这么说,衡哥儿与舅家感情很不一般……”
卫嫤忙打住卫妈妈:“我知道娘是为我好,但你不用担心。表妹这会就在大门外面,她为人如何不用我多说,娘只亲自看一眼就能放心。”
说罢她加快脚步,迈过门槛迎出去。韦家表哥先下了马车,此刻正扶着韦舅舅下来,见此卫嫤忙迎上去。
“阿衡事先不知道舅舅今日会来,一早便去了幽州府衙待命,我这便派人去寻他。”
韦舅舅忙打住她:“公务要紧,又不是什么贵客登门,都是普通亲戚,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卫嫤看看天上日头:“时辰差不多,待会阿衡就回来了。舅舅病还没养全乎,怎么就这么长途奔波。得亏有阿罗指路,不然这地方偏僻还真不好找。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灶上炖着雪梨,谷雨,快去盛几碗给大家解解渴。”
韦舅舅低声反驳:“我认得路。”
最后下来的阿彤跟阿罗寒暄谢过,面带亲昵地走上前:“是我想表嫂了,看爹病好点便拉着他过来。说来也奇怪,明明前面爹好差不多了,但靠近幽州这两天,他病情又有些反复,真是让人担心。”
是心病吧……卫嫤与阿彤交换下眼神,瞬间明白了。要不是阿彤,只怕韦舅舅来不了。即便他最终来了,心里也有些疙瘩。
一直默默观察着阿彤的卫妈妈,见她满身书卷气,对待女儿态度又是亲密中带着默契。果然如女儿所言,只一个照面她便彻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