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左溪的刀在高府的院子里插在了那个女子的胸口,最后落在了太子的手里,李霄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她的面前提起过他的哥哥,可见对太子的崇拜,那么他只要回了京城,自然会在李晔面前提起左溪的名字,以太子的聪明才智,一旦看到这把刀,以及那个溪字,只要转一转脑子,立马就可以联想到左溪身上。
李晔恐怕也猜到了半年前玄甲军营之祸事也是她的缘故,甚至除了她不是原来的余清朗之外,他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他要杀她,因为她是个威胁的存在,也会误了他兄弟的前途,那日如果她没有赴约去城隍庙,或许他还只是心存疑虑,但是她去了,那就是坐实了他的猜想,左溪只能说,这个人……太可怕……
李霄已经离开很久,他似乎说了什么要去北边戍守,左溪也没有听清,她依旧坐在原地看着这把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到亭子外面日头下站着的李晔身边的胖太监,不停地拿着一块白色的帕子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看到左溪终于抬起头了,那胖太监脸上的怒意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口气不善地说:“姑娘,太子还在等着你呢!快点跟老奴来吧!”
左溪将短刀揣进怀里,叹了口气起身跟着去了元初殿。
每次她到元初殿,李晔总是埋在奏折里,那里好像永远都是批不完的政事,她看着都替她累。
而这一次进来,他竟然是负手站在一旁的窗前,不知看着什么方向。
左溪刚进入殿内,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她打了一个激灵,一颗心也随着关门声提到了半空中,他头也没回,语气清淡地道:“过来,站到孤的身边来。”
她直觉这句话听着别扭,但是到底怎么个别扭法,却也说不上来,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如今便是这种状态,余府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宫外也没有传进来消息,宫里的太子也是这样一副态度,她只有心中暗自焦虑的份,她只好走过去,距离太子几步的地方站定。
“再过来一些。”
左溪咬了咬唇,只要浑身僵硬地继续往前,也站到了窗前,顺着李晔的视线能看到对面的墙角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不知是什么。
“刚才你见到了十一弟?”
左溪抬眼看了身旁之人一眼,攥紧了拳头,吐出一个“是”。
“余清朗……”
听到李晔冷冷清清的嗓音吐出这三个字,左溪只觉得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心脏一般,让她瞬间有些呼吸困难。
“你真的叫余清朗吗?”
“……是……”
左溪只说了一个字,下巴突然传来一阵锐疼。
这完全出自她的意料,她被迫抬头,有些惊恐地看到李晔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以及他的额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原本英俊的面孔显出几分狰狞。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你骗我!”李晔似乎真的很愤怒,愤怒到几乎都忘了自称“孤”。
待左溪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挥掉李晔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掌,后退两步睁大了双眼看着李晔,“太子这是什么意思?小女子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女,太子侧妃的姐姐,不叫余清朗还能叫什么?”
太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缓缓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道:“我暂且不想跟你追究这个,余清朗,我实话告诉你,我要你进宫做孤的妃子,将来孤一旦登基,只要余尚书站在孤的一方,就算是皇后之位孤也可以给你……”
左溪听到这句话,如同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晔,见他一脸施舍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她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看着李晔脸上的表情逐渐融化,她却渐渐收敛了笑意,淡淡地说:“太子说的什么胡话?民女是西凉世子肖云扬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做太子的……”
“不要在孤的跟前提到这个人,总有一天孤会让西凉在大齐土地上的影响被磨灭。”
左溪已经从听到刚才那句话的冲击中平静下来,她淡淡地看着李晔,“我是肖云扬的未婚妻,等到他回来之后我们就会立马成亲。”
李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青筋暴起,“你不要试图挑战孤的忍耐性,那是有限度的,和肖云扬成亲?”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
左溪压下心头的惊怒,不停地在心中念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眼中坚定地说:“难道太子要背上君夺臣妻的千古骂名吗!”
李晔突然冷冷一笑:“那要看那个臣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左溪惊恐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李晔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你不要忘了你父亲被人夺了军事布阵图,泄露军机给敌军,这个罪名,足够你们全家抄斩了!”
左溪上前一步,浑身都有些发抖,是惊,也是怒,也是恨,还有怕,她也顾不得敬称,压低了颤抖的声音怒吼道:“你简直是个疯子!你这么做,和一个昏君有什么两样?”
李晔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扯到窗前,指着外面的绿藤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看看,睁大你的双眼看看,我给你种了整个东宫的常春藤,我是为了什么?在你的嘴里却不过是个昏君!”
左溪踉跄着扶住窗台,看着外面墙根处的绿叶子,确实是常春藤,她想说她并不喜欢常春藤,但是突然想起湖心小筑后面的墙面上爬满的绿油油的叶子,她也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叫温玉的男子虚弱地站在她的面前,问她是喜欢鸢尾还是常春藤……
余清朗喜欢常春藤,并不是左溪。
她想明白了那日太子问她喜不喜欢那盆常春藤是什么意思,是她没有明白他话中有话。
左溪扶住窗台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外面一株枯萎的常春藤,冷冷地说:“那株绿藤本来长得好好的,太子却要在这样一个夏末季节强行将它移到这里,难道你没看到它已经枯萎了吗?它本来就不适合生存在这里,被强行移栽,也不过是个枯萎的下场……”
“……你这是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