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日之后,每天晚上肖云扬都会爬到这颗大树上等着左溪来,或者互相说一说彼此的心事,或者是过去,或者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靠坐着直到夜半。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就到了半个月之后,大军开拨,尉迟珏作为主帅,肖云扬为副将,这一日恰巧是七月初七。
那日微风,有云,无太阳,天气凉爽,左溪清早就出了城到城外的十里亭等着肖云扬。
她牵着马站到亭子下,看着大军的队伍缓缓移动过来,打头的两人也看到她,两人都是身穿银甲,但是左溪远远地就认出了肖云扬的身形。
肖云扬也看到了她,似乎是和身旁的尉迟珏说了几句,然后就策马小跑着往她的方向过来。
左溪迎上去,肖云扬也到了近处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她的脸颊笑着说:“我刚才在城里没有看到你观礼,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没想到自己倒是先跑到了这里。”
左溪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城中人太多,我嫌拥挤,所以就来了这里。”
肖云扬捧住左溪的脸让她抬头,确保她没有哭之后才又笑道:“我还想着你是怕自己看到我离开了会哭鼻子呢。”
左溪抓住他的手,从怀里掏出黑黝黝泛着冷光的手枪放到他的手中说:“这个你拿着。”
肖云扬一皱眉头推了回去说:“你拿回去,我知道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最后一道保命符,虽说在京城中我派了人暗中保护你,可是百密一疏,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会有疏漏。”
左溪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双眼说:“凌惜,难道你是想要我没过门就做寡妇吗?战场上刀剑无眼,比京城凶险百倍,我们说过要互相相信对方的,我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你相信我,反倒是你,难道一定要我在京城为你处处挂心吗?”
肖云扬停住动作,看着左溪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傻丫头,我不值得你为我做这么多,说不定你以后就会后悔的。”
左溪笑了笑说:“我既然赌了这一局,就要赌到底,没有见哪个赌徒会中途将赌注收回去的,你难道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不能保证让我赢吗?”
肖云扬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后将手枪抓在手里,一把将左溪搂在怀里,那力道几乎是想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他在她的耳旁喃喃道:“左溪,你等着我,我等不到明年了,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我亲自去跟你父亲说。”
左溪点了点头说:“我等着你。”
随即肖云扬猛然放开她,转身翻身上马,一抽马鞭就窜了出去,似乎生怕自己回头看一眼就会停下步子再也舍不得离开。
左溪看着长长的队伍渐渐离开往南,一直面对着军队消失的方向,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她才呼了一口气,放下心中思绪,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才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心中骇然,猛然回头,看到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并且此时也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人,大齐太子李晔。
她想到那天夜里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和明晃晃的弯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手脚有些僵硬,她扫了一眼李晔的身后,跟了几个侍卫,但并没有看到那个额头上带疤的人,只是她心中却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看着李晔一步步走向自己,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也忘了行礼,直到李晔走到了跟前,看着一双深紫色的靴子到了跟前站定,她才反应过来,正待行礼,头顶那如同碎玉相撞的声音响起:“免了。”
左溪已经弯下的腿立马就直了,然后她又听到李晔清冷地道:“随我走走吧。”
她再抬头,便只看到前面深紫色的背影,周围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李晔负手在前,甚至停下脚步等她。
左溪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一直往前,顺着青石台阶,上到一个矮坡上,知道前面的身影停下,她也急忙收住脚步,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亭子,匾额上写着四个字“分花拂柳”。
李晔并没有立马说话,背对着她看着亭子上的四个字,左溪心中还在揪成一团乱麻,一时间只能听到四周的虫鸣鸟叫。
“你很怕我?”
左溪抬头,看向前面的人,那人却并没有回头,她又看了看四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确定李晔确实是跟她说话之后,她勉强牵了牵嘴角,僵硬着嗓子说:“是有点,不过也不是很多……”
她听到前面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到了亭子里,竟然也不嫌那里的长椅脏,直接就坐了下去,左溪垂眸看着深紫色的衣摆扫在地上,感觉到逼人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你抬起头来说话,你和灵玉是朋友,在我面前也不必太过拘谨了,你平日该如何还是如何,我又那么可怕吗?”
左溪抬头,看着李晔的脸,他似乎是想要表达一些善意,但是可能是长时间身居高位,但是平日却并没有塑造平易近人的形象,所以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些显得太过刻意和不自然。
左溪僵硬地笑了一下,干着嗓子说:“太子并不可怕,不过是清朗一介凡夫俗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陡然见到了太子,就有些紧张而已。”
李晔“嗯”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然后就又是长时间的冷场,左溪觉得手脚都放的不是地方,又过了一会儿,他又突兀地说道:“我听侧妃说你喜欢常春藤?”
左溪诧异抬头,然后才明白过来余清莹说的可能是以前的余清朗,而并不是她,但是也不能解释地太清楚了,只好干笑了两声说:“是的,不过就是看着简简单单的绿叶,却能爬满了整个墙面,觉得很神奇……”
太子却又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如果有空了可以进宫来玩,侧妃怀了身孕,最近情绪不大好,或许你可以安慰安慰她。”
听了这句话,左溪差点破功,如果她真的去了的话,她怀疑余清莹甚至会立马动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