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元初殿。
正座上坐着一个极俊美的男人,月白色的长袍,淡黄滚边,滚边上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低调而奢华,头顶束着金冠,冠前镶了一块羊脂白玉,额头饱满凤眼狭长,嘴唇微薄,下巴内阖,便是坐在那里不动,整个人散发的气势也能迫得人抬不起头。
这便是东宫的主人,大齐皇帝嫡子,皇三子,前皇后所生,三岁识文,八岁作诗,十二岁便出口成章,曾经是皇城中一颗耀眼的明星,被众多有识之士视为大齐国中兴的希望,直到敬懿皇后突然病故。
从这之后太子性情大变,再没有做过一首诗写过一篇文,便是在朝堂上也木讷呆滞,悬在帝都空中的那颗璀璨明星一夜之间陨落,如今每每有人提起,便是一阵摇头叹息,谁也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就变了性子。
只是如果有一个见过平日太子模样的人在这里,绝对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便是平时那个循规蹈矩的太子晔。
李晔一手支着下巴,看着阶下跪在地上的那个人,那人已经在地上跪了两个时辰,太子便也跟着他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
如果左溪在这里,便能认出地上跪着的人,便是李霄。
太子一只手一直在敲着桌子,垂眸在想着什么,轻微的咚咚声,在寂静空旷的元初殿中不停回荡最后消散。
直到元初宫中的光线开始有些暗了,太子似乎才蓦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抬起头看着地上跪着的李霄,叹了口气说:“起吧。”
李霄看向太子,眼眶有些泛红。
太子看着李霄皱眉道:“十一,你是不是个男人?如今你已经十八了,哪能还动不动就眼红?不就是被个女人骗了,有什么大不了,虎符的事情,丢了就丢了吧,也并没有指望着那个东西将来能起多大的作用,过了那么长的时间,那枚虎符也不一定能被他们认可,无非锦上添花而已。”
李霄站起身,看着他最尊敬的兄长,眼中含着倔强,虽然踟蹰却还是坚决地说出来,“她不是骗子……”
“你……”太子一脸怒其不争,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了口气接着说:“孤准你去兖州,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兖州大大小小的村镇不让你查个遍你是不会死心的,如果两个月之后什么也没有找到,你便彻底死了这条心!”
“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李晔看着李霄一张年轻倔强的脸,眼中情绪捉摸不定,过了一会儿才从两片薄唇之中吐出两个字,“出去!”
李霄顿了顿,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李晔看着李霄离开的身影,缓缓陷入整个椅子中,捏了捏眉心,咀嚼着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左溪。
“影子!”
李晔话音刚落,便不知从何处出来一个一身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地。
“你带着暗卫去兖州找一个叫左溪的女子,如果没有就罢了,若是有,你……”李晔话音顿了顿接着道,“赶在十一皇子之前动手,动作干净点。”
地上的影子一直听着刚才两人的说话,这时不由地抬头看向高阶上的主子,整个人陷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只有一道孤零零的剪影……
余老爹一直到晚上也没有醒过来,左溪也没有机会说话,她现在也有些不确定,如果真的让她面对余父,她是否真的会开口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而即便她说了,又是否有人会相信。
半天的时间,她已经从小枕头的嘴里套出了不少东西,比如余清朗的怪癖。
经过小枕头一说,左溪真的是觉得这主仆俩脑子思维有些问题。
就比如余清朗带着小枕头设一些小陷阱去对付她的继母和妹妹,把虫蛇鼠蚁之类的东西放到余清莹,也就是继母高氏生的女儿的梳妆盒里,或者在余清莹从假山旁过去的时候,站在假山上将事先摆好的水盆子掀翻了。
如此等等这般拙劣的小动作,主仆二人日复一日并乐此不彼,并且真的是一做一个准,那个笨蛋二小姐每次都中计,小枕头将主仆二人昔日辉煌战绩兴致勃勃地回忆给左溪听,最后在左溪嗤笑的目光中怏怏闭嘴。
“这些事情有没有总是被余老爹……呃……我父亲发现吧?”
小枕头一脸懊恼,“就是啊,几乎每次都被老爷抓个正着,便宜那个贱人了”。
看着左溪一脸的似笑非笑,小枕头撅着嘴说:“小姐,你笑什么啊,待下次……”
“还有下次?”
“啊?那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她们过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就行了?”
小枕头奥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她不停地看左溪的脸色,最后觉得小姐这次回来之后似乎不会动不动就生气,然后才犹豫着说:“小姐,你这次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呀!”
左溪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你现在才发现我和以前不一样?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小姐你还偏不信。”
小枕头摸了摸脑门上的包子,“小姐又在说笑”,说完转身去里间铺床。
“……”
有的时候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一说一个准,这一天真是惊险刺激又离奇的一天,左溪本来准备吃晚饭早点睡觉,只是刚漱完口,就有外面的一个婆子进屋子说,二小姐来了,今日从苏氏那里回来之后,便将湖心小筑以前的丫鬟仆人全部拨了回来。
左溪拿毛巾擦脸,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二小姐是何方神圣,她扭头去看小枕头,见她在一旁攥着小拳头一脸斗志昂扬的模样,随即恍然,她胡乱地擦了一下,将毛巾甩给小枕头,绕过屏风走到外间,大刀阔斧地往凳子上一坐,“快请!”她真要看一看这个二小姐是怎样妖孽的一个存在。
只是当真的看到这个余清莹袅袅娜娜进门的时候,左溪嘴唇动了动,差点吹出了一个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