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海风吹拂,三亚的崖城镇在清爽的风里酣睡。崖城镇历史悠久,是中国最南端的古镇,清代建筑保留完好,又被称为崖州古城。走遍中国,只有崖城这座古镇里生长椰子树,镇子里外都有椰子林,是少有的宝地。远远的海浪声传到古镇里,催眠了所有的生命。一切看起来都很祥和,然而这一晚却发生了怪事,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闹得人心惶惶。
月光如洗,有一伙人从南海而来,从船上下来后就运了一口石棺到货车上。他们开着卡车,趁着夜色进入了崖城镇边上的一座海村里。货车开进一片茂密的山林里,那是村落的后方,座落了几座土包石山,不高不矮。货车厢内的几个人随着路面的颠簸摇晃身子,他们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凝望车厢内的石棺,尽管他们在黑暗中看不见。
“你们猜,这口棺材有没有海水渗进去?”一个男人问。
“小张从海底偷上来的,他检查过了,绝对是密封的。”一个女人回答。
“还没打开,谁能保证里面没有进水?你看小张比我帅,所以什么都听他的?”男人不悦道。
女人生气地答:“不跟你说了!”
夜幕下,货车慢慢地在山林里行驶,连车灯都没有打开。这片山林里没有公路,泥径全是这辆破旧的货车轧出来的。林子里的藤萝环绕如一张网,每一根都比大拇指还粗,有的甚至比大腿粗。地上的蕨类植物丛生,青苔趴满参天老树的表皮,就像披上一厚厚的绿衣,有的还开着各种艳丽的花朵,构成了树上长草,草上生花的美丽。
货车在山林的深处停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连海浪声都听不见了。司机下车打开车厢,招呼厢内的人把石棺运下来,然后藏进了一座土包里。这群人趁夜散去,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守在那里,货车也停在鲜少有人进入的林子深处。
那群人步行走出山林,回到了海村,分头走向各自家里。其中,有一位女人一进门就脱光了衣服,懒洋洋地走进浴室里,关上门准备洗澡。浴室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喷头洒下的水像冰水一样。海村的温度很高,夜夜洗冷水也不打紧,可这水冷得太夸张了。女人烦心地去调水温,可忽然发现狭窄的浴室里多了一个人——或者一个东西。
那个人全身****,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女人瞥见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人没有五官,也没有毛发,没有胸部,也没有生殖器官。通过那人半透明的青黑色皮肤,能够从见那人的内脏,以及复杂的血管。女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着,以为这是在做梦。那人歪着脑袋,慢慢逼近,无声无息。忽然间,女人想起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全身像被一万把刀同时割开,从头到脚,一秒内出现了数不清的血口,密密麻麻。
面目全非的女人倒地后,那人摸了摸地上的血,慢慢给自己画了一副涂鸦般的五官,然后消失在血流成河的浴室里。
这一晚,并非海南的崖城古镇出事了,远在北边的天津也发生了大事。笨头笨脑的叶小清推开了房门,阴气倾泻而出,让她哆嗦个不停。房间内有一个清丽的女人站着,她被一道金光大网罩住了,旁边摆了四根快要烧尽的蜡烛。叶小清潜意识里想过雷小雨长什么样,现在一见,人家果然不像人间的女子,没有一丝俗气。
“你是雷小雨?”叶小清傻乎乎地问。
房间里的女人点点头:“你是叶小清吧?”
“你认识我?”叶小清怔怔地问,心想三楼果然有个女鬼。
女人笑道:“我曾试着联系你,可你睡得太沉了,叫不醒你。”
叶小清心凉凉的,站在门外说:“叫醒我也没用,三楼的铁门锁着呢……对了,袁奇风呢?”
女人急道:“他好像出事了,你把我放出来,我要去看看他!”
叶小清纳闷地想,袁奇风真的是一个大变态,居然真的把雷小雨留在三楼。人死不能复生,应该让雷小雨转世,怎么能阻止别人。叶小清看不到袁奇风,心里挺着急的,可她不会撤掉金光大网。袁奇风还未下楼,肯定在楼上,叶小清想到这儿就想继续找。
女人叫住叶小清:“你帮帮我吧,让我走,我不想再和袁奇风见面了。”
“不行!待会儿他看见我跑上来,肯定要发火,我怎么还能把你放走!”叶小清不敢。
“求求你了,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走上楼的人,我没人可以指望了。”女人央求道。
叶小清左右为难,早知道不跑上来了,现在被雷小雨求爷爷告奶奶的,心很快就软下来。不过,叶小清还算理智,她明白如果私自放走雷小雨,袁奇风可能会杀了她。何况金光大网是一门法术,叶小清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撤网。面对雷小雨的恳求,叶小清的同情心逐渐变大,谁也不愿意坐牢,死后再坐牢更是惨不忍睹。
“我不能放你走,不过我可以帮你劝劝袁奇风,他这样做是……”叶小清想说犯法,又觉得这词不合适,于是改口道,“是精神不正常的。”
女人谢道:“那就辛苦你了。对了,今晚风雨很大,能不能帮忙把窗打开,我好难受,想透透气。”
叶小清立刻点头,这事还不好办,于是动手开床。这里的窗户都挂了很厚的窗帘,还积了不少的灰尘,一摸就脏了手。拉开窗帘,叶小清打开了一扇窗户,风雨立刻飘进来,有一根蜡烛很快就被吹灭了。这时,袁奇风忽然出现在门口,全身都淋湿了。看到房间内的情景,袁奇风心灰意冷,想要阻止这一切却晚了。
只见,女人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剩下的三根蜡烛就灭了,金光大网也立刻消失。叶小清感觉女人掀起了好大的气流,害她没站稳,跌坐到墙边。顿时,叶小清意识到她错了,这不是雷小雨!雷小雨在高中就死了,现在的女鬼和叶小清年纪相仿,鬼魂不是不会生长的吗?女人看也不看叶小清,只把视线落在站在门口的袁奇风身上,眼神里没有爱意,只有怨恨。
袁奇风大气喘个不停,竭力想施法阻止,却听女人冷冷道:“袁奇风,改天我再来讨债!后会有期,不奉陪了!”
女人一转身,化作一阵白色的劲风而去,消失在茫茫雨夜里。袁奇风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些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全是因为那个扫把星的笨女人!叶小清知道做错事了,紧张地站起来后,她就胆怯地问:“刚才那个……是雷小雨吗?”
袁奇风愣了一下子,没料到叶小清会知道雷小雨,随后发火道:“她是木清香!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放走她!”
叶小清慌忙解释:“我以为她是雷小雨,她说她想透口气,所以我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马上给我走,别让我再看见你!”袁奇风说完就下楼了。
叶小清眼泪流个不停,都是她的错,是她把木清香放走了。可为什么袁奇风要把木清香关在三楼,她是一个灵鬼,也是杀死雷小雨的凶手,应该消灭她才对。还有,袁奇风刚才去哪了,为什么没关门,如果门关上了,叶小清不会莽撞地跑上去。然而,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叶小清当晚就被扫地出门,马小田抱歉地送她出去,女客人们欢呼起来,袁奇风则一个人闷在二楼。
马小田借了一把雨伞给叶小清,可叶小清懒得打伞,就那么站在雨中痛苦地淋着。天津已经不再让她留恋了,或许这是老天暗示她,是时候离去了。至于她犯的错,如果能用生命弥补,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可是,木清香一去无踪,叶小清又不懂法术,怎么把一个灵鬼抓回来呢。大雨里,叶小清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路人都以为她是神经病。站了一会儿,叶小清在雨里掏出手机,给袁奇风发了一个“对不起”的短信,然后就关机了。
没人注意到,李英杰撑着一把紫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街对面。看着叶小清哭个不停,李英杰想要走过去,可还是停住了迈出去脚步。想了想,李英杰给雷鸣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叶小清一个人在街上,让他马上赶过来。这时,一辆大卡车开过街道,等车子开远后,李英杰已经不在街对面了。
三天后。
叶小清在小洋楼打包行李,明天就要离开天津了,也许她不会再回来了。雷鸣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想劝叶小清留下,可劝了三天都没用。叶小清这几天感冒了,说起话来像刚哭过一样,搞得雷鸣以为她又躲起来哭了。
“你别怪阿风,我那晚问了他,才知道他隐瞒了这种事。”雷鸣坐下来讲道,“我都不知道我姐的魂魄没有转世,原来那时她是被人抽走魂魄,然后才被木清香害死的。只有木清香知道我姐的魂魄在哪儿,所以阿风禁锢了木清香,一直逼问我姐的魂魄被谁抽走了。难怪啦,我还以为阿风的法术退步了,原来他每天都要维持那道金光大网,夜夜都要消耗很大的法力,对付鬼影时才会落下风。”
“你说了十五遍了,别说了,行不行。”叶小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那你想我去揍他几拳吗?那小子居然搞囚禁、逼供,心理变态啊!”雷鸣逗叶小清,“要不你去举报他!”
“算了,都是我的错。”叶小清失去了活力。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那晚他感应到楼顶的四面反光镜被人打碎了,所以跑去楼顶处理。木清香是什么啊?是熊猫一样的灵鬼,它的鬼气太旺盛了,肯定要用反光镜把鬼气锁在三楼。我猜,肯定是镜子挂太久了,雨水一打就碎了。阿风也真是的,如果他不想让人上去,难道他不会把门关起来?”雷鸣哼哼道。
“不管怎么说,还是我的错,他也不知道我会忽然回来。”叶小清蔫蔫道。
“那你真的要去三亚?和那个色咪咪的陈佬肥一起去?”雷鸣不放心。
“现在工作难找嘛,我房东人还不错的,也没对我动手动脚,就是说话比较轻浮。早在我去红星高中上课前,房东就问过我好几次了。现在他要去三亚做槟榔生意,我跟去学习一下,又不会和他同住一个房间里。”叶小清解释。
就这样,叶小清离开了伤心的天津,和陈佬肥一道去了三亚。坐在飞往南边的飞机上,叶小清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雷小雨被谁抽走魂魄,现在的她的魂魄又在哪呢?
然而,命运是何等的奇妙,就算两个人身处天南地北,也阻止不了命运的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