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绯心一脸心疼地看着裴清,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好的样子。
二公主行事一向都还算洒脱,唯独栽在了安仁身上。好在她并没有因为此事而一蹶不振。因为就和当初伤心欲绝的绯心一样,仇恨,有的时候就是最好的生存动力。
“你放心,我没事,我好得很。”二公主咬牙道:“倒是安家,他们既然想要舍弃我,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绯心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低声问:“二姐打算怎么做?”
二公主看向绯心,微微笑了一下,“绯心,其实你告诉我这件事,就是想让我和你立场一致,一起对付安家对吧。”
绯心被她说中心事,不由脸红了一下。好在二公主并未纠缠于此,说起正事,“想要扳倒安家,最近就有一个大好机会。你知道么,其实很多吐蕃人不希望吐蕃和大齐通婚,更有人打着桑吉旧部的名义,联系到了安家。我虽然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计划,但安仁和安信应该是有意和他们合作的。安家人的理念一直是乱世出英雄,就算这天下大乱,他们从商的也不会倒,还能趁机发一笔战争财。搞不好他们还会把蒙古人也扯进来。”
“所以,二姐的意思是?”
二公主冷笑道:“不管他们想怎么做,我们只要做出切实的证据,证明安家叛国谋逆就行了。或者还有更简单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冷眼旁观。无论是吐蕃公主还是皇帝死伤,追查起来,安家都难辞其咎。”
绯心听得心惊肉跳,但她没有评论二公主的计划,只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二公主意外道:“怎么,你不赞同吗?”
绯心叹了口气,似是无意间说了句,“国家负我,我却不可负国。”
二公主更加惊异,看着绯心,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你……”
“怎么了二姐?”
二公主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子扬。”
绯心也淡淡地笑,“是吗?或许吧。都说夫妻一体,我与子扬同心同德,也是应当。”她顿了一下,“或许你们都觉得他很傻,生活在理想之中,但我相信他的坚持,钦佩他的勇敢。子扬所需要的,不过是时运和一点点变通。”
“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做?”许是良心上过不去,二公主不希望再谈论裴子扬,改而追问。
“二姐容我再想想。”
“你可要快些。国婚就要到了,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了。”
绯心点点头,送走了裴清。现在,她的脑子里很乱。无疑,二公主的理念她是接受不了的。而一向和她亲近的三公主,思路也渐渐地偏向了二公主他们那一边。现在绯心如果不想孤军奋战的话,能够与她合作的人,便只有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活佛,江白赤烈。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可以说绯心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警惕之心,按说她不该相信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白就是有一种让她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去相信他。
就在绯心还在犹豫的时候,江白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容太后一心向佛,先前因为楚氏被凌迟处死的事情,容太后总觉得睡不好觉,请人做了几场法师也无用。许是病急乱投医,就邀请了活佛到慈宁宫诵经,图一个心安。
绯心却是不大信神佛的一个人,也没有同旁人那样跟着去凑热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想事情。
突然,一个小纸团从窗口丢了进来。绯心展开一看,上面却是没有字的。她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就见江白站在那里,眉目温和,如同江南绵绵的春雨,细细的风。
“活佛。”她点头问候了一下,还要再客套几句,就听江白道:“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想必这几****已大抵知晓了安家和吐蕃的计划。为了不让皇帝怀疑蒙古从而再次发动战争,我们必须保护皇帝,阻止他们的阴谋。”
“怎么做。”绯心也十分干脆地问。
“大婚当日,我作为吐蕃的活佛,会近距离观礼。如有刺杀,我会尽力保住皇帝。”
绯心皱眉道:“就这样?太危险了吧!”
江白浅笑道:“我随身会有侍从保护,你不必担心。”
绯心脸红了一下,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担心,但又觉得太刻意了,没有说出口。
“其实皇帝本人对这场国婚非常重视,定会加强戒严,可他用的大多是安仁的人,自然会很危险。”江白道:“姑娘背后有容家,有太后,不妨借此身份,提醒皇帝不要过分倚重安家。”
绯心认真想了想,以容家人的角度来说,百年来容家虽然不刻意争权,但也从未在三大贵族中落后于安家,如今被安氏压在头顶,肯定也是不大舒服的。如果她以容家人的身份提醒皇帝,也不至于引起裴子琅的怀疑。
“好。”她答应下来,但并不打算将此事透露给太后。毕竟裴子琅不是容太后的亲生儿子,搞不好容太后还巴不得裴子琅死了,由四皇子康王继位呢。
“我该走了。”江白道。
绯心点点头,心底莫名的一沉。
“注意安全。”他说。
“你也是。”她目送着他离开,看着江白的背影,心中暗道了一句可惜。他的腿似乎是受过伤的,走起路来的姿势有一点儿别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清雅的风仪,反倒有一种残缺的美丽。
当天傍晚,绯心暗示容太后,说她想见皇帝一面。容太后以为她想通,终于愿意嫁给皇帝,自然是十分乐意牵这个线。晚上就把皇帝叫了来,说是新做了一样点心,请皇帝尝尝。
容太后很少叫皇帝过来,裴子琅自然没有拒绝。等到了慈宁宫,点心的确是有,不过当他听说太后头疼病犯了,去暖阁休息,让容小姐招待他的时候,裴子琅心里便明白了个大概。
人的地位到达了一个极限的时候,大抵就会追求别的方面的圆满。裴子琅现在已经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帝,可他并不觉得满足,反倒愈发渴望起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他也想像裴子扬那样,有一个绯心那般知心的爱人。绯心错失于人海,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现在遇到的女子,都没有合他心意之人。只有这个容澄,虽然相貌并未国色,却有一种让他心安的感觉,不然就算是醉酒,上回他也不会和她说那么多知心话的。
“这点心,是容姑娘亲手做的吗?”裴子琅十分和煦地问。
绯心坦诚地说:“并不是,是慈宁宫小厨房的人做的。”
她这般诚实,裴子琅也不恼,反倒觉得有趣。他捡起一块糕点,尝了尝,眼睛却一直盯着绯心,“上回,朕喝多了,惊扰了姑娘。”
“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她说话的声音,温软低沉,十分动听。更重要的是,让裴子琅觉得十分的熟悉……
这一回他没有喝酒,却也是醉了。他情不自禁地抓住绯心的手,眼中闪着别样的光,“可朕想把你放在心上,怎么办呢?”
她有些仓皇地想要躲开,可裴子琅显然已不是当年她认知里的那个小孩子了。他固执地攥住她的手,好像要把她刻在心里。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么一点点,与她的相似。
绯心心一沉,干脆由他握着,抬起眼睛看着他说:“那皇上可以给我什么呢?您马上就要迎娶吐蕃公主了,后宫里,安惠妃位列妃位,膝下又有二皇子,哪里还有澄儿的位置?”
“朕可以给你贵妃的位子。”裴子琅毫不犹豫地承诺道。
绯心抽出手,别过了头,“那安家人岂不是又要不高兴了?”
裴子琅本还沉浸在温香软玉之中,听到这一句,他突然敏感地一挑眉,“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绯心做出一个闺阁少女应有的天真模样,直言不讳,“皇上难道不知?惠妃娘娘的位分一直不高,安家人可不高兴了呢。”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裴子琅逐渐沉下脸来。
绯心不假思索地说:“后宫里的人,应当都知道吧。”
“那朕为何不知?”
绯心理所当然地回答:“皇上那般宠信安家,还把整个皇宫的防卫都交给了安家,又有谁人敢说安家的不是?”
裴子琅心中一沉,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那你为何敢说?”
“因为我是容家的女儿呀。”绯心笑了笑,“他们怕安氏,我却不怕。要我说啊,皇上您就是太纵容他们了,这样下去,难保安氏不会变成第二个左氏。”
裴子琅闻言脸色顿时变了。绯心配合地做出害怕的样子,等裴子琅缓过来了,便一脸温和地安慰她。
“你不必害怕,朕会好好待你的。等迎娶了敏贵妃,朕就封你为俪贵妃。”他伸出手,想要在她脸上捏一下,绯心本能地躲开了。倒不是她嫌弃裴子琅恶心不愿意配合,而是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虽说不易察觉,但裴子琅生性狡猾,她不放心。
好在裴子琅也不恼,还笑吟吟地指着她说:“你呀!再等朕几天,朕会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册封礼。”
绯心笑了笑,算作默认。
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反正她是不会当真给裴子琅做妃子的。
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裴子琅那天听了绯心的话之后,显然是听进心里去了。他倒也没有撤换掉安家的人,只是想办法安插了不少自己另外培养的人手,散布在自己和吐蕃公主的周围。
安仁身为大内统领,自然是一下子就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他不好直接问皇帝,就去问安惠妃,“怎么回事,宫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安惠妃轻轻翻了个白眼,老大不高兴地说:“我怎么知道?皇上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到我这里来了。”
安仁最烦她这副腔调。异母所生,到底不是同一路人。
可是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行动了。他或许可以等,但吐蕃人已经等不及了。如果这次破坏国婚不成,那帮没脑子的吐蕃人搞不好要把事情捅露出来,安仁可不想和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忙碌了一早上过后,迎亲礼终于正式开始。先前,吐蕃公主一行人都下榻在皇帝登基前所住的谦王府。
从谦王府到宫里的这一段路,本应是大齐展现国力,让老百姓们知道大齐还有让他们安居乐业这个能力的时候。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人群中突然冲出一队平民打扮的刺客,掏出白花花的匕首,直奔吐蕃公主而去。
公主显然被吓坏了,尖叫着往马车的角落里缩。眼看着刺客逐渐逼近,更糟糕的是,四个随身婢女中的一个也突然转过方向,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公主的脖子。
眼看着情势危急之时,公主只觉身上一松,然后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因为一把匕首,正插在掐着她的那人背后。
救她的人也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公主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你,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人微笑了一下,“奴婢是活佛派来保护您的。”
“江白……”公主呢喃着,轻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