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药房的玻璃外侧突然响起了一阵敲击声,苏雨在恍恍惚惚中醒了过来,朦胧的双眼呆愣了若干秒后,才终于看清外面的人,双眸蓦地睁大。
苏雨赶紧起身走到门后面打开门,嘴角都是微翘的,而那人也早就站在门口等她。
“困成这样了?居然那么久才认出我来?”周越泽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雨,眼里满是宠溺。“上班的时候居然打瞌睡,你以前不是都很兢兢业业吗?”
K大的医疗设施齐全,其他高校都只有一栋医务室大楼,但K大却是以学院为单位,每一个学院的学生宿舍楼附近都有一栋医务室,因此医务室的工作普遍清闲,有时一整天下来,都未必会有一个学生来就诊。
所以医务室的工作人员上班玩电脑或者打瞌睡的现象并不少见,但苏雨却从来没有在上班的时间做过其他事,常常大老远地看见学生朝医务室大门走来,她还会连忙走到其他工作人员的办公室,提醒他们关掉游戏或是电影,还有叫醒正在睡觉的同事。
苏雨抬头望着双眸带着笑意的周越泽,心里很是五味陈杂。她很想和周越泽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终是咽了回去。“中午没有午休,所以就犯困了……”
周越泽立刻皱眉。
这苏老爷子实在太不为苏雨考虑,竟让K大收回了安排给苏雨的公寓。虽然现在每天晚上下班苏家都会有专人来接苏雨回家,但是这老头子难道就没有想过,苏雨有时中午会感到疲惫,会想要午睡吗?
对此苏雨却是比周越泽要求得低,她想她爷爷能让她继续在K大医务室工作,已经算很好的了。
伸出手轻轻地捧起苏雨的脸蛋,周越泽盯着她仔细地瞧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生气,怎么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反而胖了呢?气色貌似也挺不错的啊?”
苏雨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觉脸颊好像真的多了一点点的肉。她没有称体重的习惯,但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胖了,毕竟她最近的食量比以前多了不少。
苏雨想,今天若不是周越泽提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胖了,而她的家人显然也还没有发现。幸好,现在还是冬天,穿着比较厚的衣服,应该可以掩盖住她体型的变化。
周越泽果然是将她放在心里的,否则不会发现她这么微小的变化。
可是,苏雨的内心深处在隐隐感到不安……
看见苏雨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周越泽自然是高兴的。他笑笑,忍不住伸手将苏雨拉入怀里,头埋在她的脑袋上狠狠地嗅了好几口,就仿若无比迷恋她身上的味道。
苏雨却下意识地稍稍睁他的怀抱,转过头有些紧张地朝玻璃外看了一眼,见外面没有一个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将周越泽往药柜里侧拉了下。这个位置比较隐秘,就算有人来到医务室,或是其他办公室的同事走出来,也察觉不到这边的动静。
周越泽抿唇,紧紧盯着苏雨,总觉得她有些奇怪,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夸张点说,就是有些……草木皆兵。
“怎么了?那老头子又耍什么把戏吗?”周越泽冷着脸问道。这阵子他的父亲安排他去国外谈项目,导致他将近一个月都不在国内,更别提来医务室见苏雨了。这不今天刚下飞机他就立刻赶了过来,可是却感觉苏雨像是每天都处在神经紧绷、如履薄冰的状态,这让他又心疼,又气得想干脆将苏雨抓回家里好好照顾。
他必须每天看得见她才能安心。
“没有……”苏雨声音有些压抑,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解释道:“我怕我爷爷又会动手打我爸爸,我爸爸他身体一直不是特别好。”
这句话,其实是她思索了好久,才思索出来的算是比较合理的解释。
周越泽了然,习惯性用粗粝的拇指轻轻地婆娑着苏雨的脸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怎么觉得咱俩现在和那些早恋的孩子偷偷摸摸地约会,特别像呢?”
苏雨扑哧一声笑了,想到了医务室的同事和自己分享过的,她上高中时的趣事。
据那位同事所说,当年她学校那些“郎有情妾有意”男生女生,都是晚自习十点半下课后,特意跑到黑漆漆的操场走几圈的,结果教务处的主任为了抓早恋的学生,每天晚上也十点半准时举着手电筒满操场乱照,导致那些学生别说KISS了,连个小手都不敢拉。还真是再也没有比那个手电筒还要高瓦数的电灯泡了!
苏雨知道周越泽其实是在逗自己开心,很配合地笑了好久。她仰头盯着周越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心里又是一阵踌躇……
良久,就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周越泽说的时候,医务室外面却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苏雨惊得推开周越泽,探出头看见一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正斜对着她这个方向,停在了医务室院子的铁门外。
车窗渐渐摇下,卢漫涓的脑袋探了出来。“苏雨,今天太阳挺大的,子诺约我们一家三口去爬山,他说山上刚开了一家温泉酒店,是他朋友开的,特意叫我们去体验体验。”
苏雨越过她母亲所坐的那辆车,果然看见在大门西侧的角落里,露出了一辆黑色轿车的一角。
周子诺的那辆凯迪拉克,就是黑色的。
大概是害怕被她的母亲察觉到药房里还有第二个人,苏雨在走出药房的这段时间里,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周越泽一眼,而是目不斜视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走到银灰色的轿车前,打开了后车室的门。
卢漫涓回过头看了一眼苏雨,无奈地耸耸肩。他们一家三口也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今天出来,她也是希望苏雨能和她还有苏弘文多说说话。所以,她也不要求这丫头坐到周子诺那辆车了。
两辆轿车立刻扬长而去,苏雨一直屏住呼吸,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但却不经意地看见,倒车镜内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她分明看见了,那身影的落寞和隐忍,就宛如她之前无数次地见过,周越泽就静静地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抽着烟……
是去爬山吗?苏雨眉头微皱,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爷爷呢?爷爷没去吗?”
“嗯……你爷爷年纪大了,爬山会不会不太适合?”卢漫涓是很高兴苏雨能够和苏老爷子关系缓和,但是他们是去爬山,苏老爷子可是七十几岁了啊。
正在开车的苏弘文闻言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我爹身体硬朗着呢,而且那山上有缆车,他累了随时随地都能坐缆车上去。”
苏弘文都这么说了,卢漫涓自是不再反对什么。苏雨就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爷爷的电话。
苏老爷子在接到苏雨电话的时候很是诧异,但显然心情很不错,或者说很满意苏雨今天的表现,便立刻答应下来。
就这样,加上周子诺,一行五人就一起抵达了山脚下。
周老爷子平时极注重保养和锻炼,因此体质要比同龄的老人好上不少。一直爬到挺高的地方,他才终于坐到亭子里休息,并让苏弘文他们四人继续,说自己待会儿会坐缆车上去。
苏雨见状立刻坐到了她爷爷的身边,对着她的母亲说道:“妈,我就在这里陪爷爷,一会儿和他一起坐缆车上去,这样也好照顾他。”而她,也可以不用爬山……
周老爷子一双锐利的眸子盯了苏雨一会儿,但终是什么都没说。卢漫涓和苏弘觉得苏雨考虑得挺周到,便点点头。周子诺在临走前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雨一眼,但很快就转过身,跟在苏雨父母的身后。
苏雨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不得不承认周子诺与她的父母相处得十分自然融洽。说到八面玲珑,周子诺似乎并不输给周越泽,两个人都是情商极高的人。
“我看你想陪爷爷是假,不想和周子诺呆在一块才是真的吧?”待周子诺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坡上,苏老爷子才打破了沉默。
苏雨顿了顿,索性毫无隐瞒道:“爷爷,我不喜欢周子诺,他以前一直对周越泽处处打压,就因为觉得周越泽会和抢苏家的财产,我觉得他很卑鄙!”
苏老爷子闻言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爷爷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丫头,周子诺是个人物,他会喜欢你,其实爷爷挺高兴的。”
苏雨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你这丫头就是死心眼!要是一开始你就是和周子诺订婚,哪有周越泽那小子什么事!”苏老爷子漫不经心道。
苏雨没说话。她爷爷说得没错,假若一开始她就是和周子诺订婚,大概她也能和周子诺白头到老,而和周越泽就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是,周子诺是周子诺,周越泽是周越泽,和周子诺生活在一起,她未必就会感到幸福,而周子诺也未必会想周越泽那样待她。
“你是不是还在介意,爷爷让你吃了避、孕、药?”苏老爷子口气淡淡地问道。
苏雨一听,鼻子忽然酸酸涨涨的。她低下头,一阵压抑道:“我总觉得,那和我做了人、流,杀了自己的孩子没有区别……”
“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到时你说不定真得去做人、流!”苏老爷子骂道。
苏雨闭上眼,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后来,苏雨就和苏老爷子一起坐缆车到了山顶。在酒店他们泡了温泉,吃了晚饭,下山的时候,天都黑了。
回去的途中,苏雨接到了医务室同事的电话,说怎么也找不到庆大霉素,一个学生发烧急着打针。那时,周子诺早就和他们兵分两路,因此苏雨就让她爷爷的司机送她回K大,而她爷爷自是和她父母同乘一辆车回去。
一个下午的游玩苏雨有些乏了,不知不觉中便闭上眼睛小憩,结果车子不知怎的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不会是抢劫吧?”驾驶座上的司机惊慌失措地说道。
苏雨震惊地看向前方,发现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竟然站着好几十个人,将整条路都堵上了。那一团团黑乎乎的人影,让她额上的冷汗都渗了出来。
此情此景和当初她被绑架时几乎如初一折,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喉咙口,浑身也冷得发抖。
下意识地弓着身体,苏雨双手轻轻地抚上小腹,不断劝诫自己不能太紧张,一定要冷静……
前方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一步步朝车子逼近。身影懒洋洋地靠在车旁,敲了敲前面的车窗,对着司机指了指后车室的窗户。
司机会意,立刻瑟瑟发抖地摇下了苏雨身边的那扇车窗。
身影弯下腰来,一张化着烟熏妆的脸立刻闯入了苏雨的视线。
“苏雨,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有天你辜负了周越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