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地处顾云营地南方,背靠高山,两侧是高耸茂盛的山林,而正前方不远,则是占城国的要道之一,是连接占城与旧州两大城池的必经之路。黑风寨地处山林之间,广占良地,南北长至七里,东西约长十里,整个城寨呈长方形,主要以木栅栏围成。山寨的东侧有山崖绝壁,其间有瀑布流下,引出条长河,名为沙缦河,河的东侧皆为广阔的原始森林,靠近河岸处,有几处开垦过的水田,规模并不大。水田与山寨相接的地方,搭着个简陋的木桥,仅能供两三人走过。
整个山寨经过精心营建,形制已经颇为健全。寨中西北方,有一处三五个池塘大小的泉湖,湖中有泉水喷薄而出,湖水清冽甘甜,是整个山寨的水源所在。泉湖的一旁,是一间中原样式的木质殿阁,其上手书“聚义厅”三字。厅内正中有明堂,左右各设太师椅,正中则是一方石雕的大椅,其上蒙以虎皮,扶手处雕以龙头,名唤龙虎大椅,威风凛凛。聚义厅正南,分别设有仓库、校武场、军营三处建筑。寨中有大路直通聚义厅,而在泉湖的下方,聚义厅的西南一侧,则是一排排的普通民居,是供山寨住民日常生活的区域。
聚义厅的东西厢房,分别安排给了顾云与卿儿居住。其余诸人,也各自在生活区中选了自己中意的房子。顾云带领诸人围绕山寨转了几圈,众人心中对山寨的布置大体有了了解。顾云便命众人各自返回住所,思考下关于山寨改建的规划,午饭后,再前往聚义厅,一同议事。
顾云领着卿儿,抬步正往聚正厅走去,刚到门口,顾云忽然抬头看了眼楼中正中“聚义厅”三字的大牌匾,皱了皱眉头,说道:“聚义厅,听着就像在落草为寇,多不吉利,现如今黑风寨换了主人,应该改个名子才对。叫什么好呢,卿儿你说?”
卿儿含笑看着顾云,抬起素手,轻轻捋了捋秀发,说道:“如今山寨以云大哥为首,不如便唤作流云寨如何,至于这聚义厅嘛,确显俗气,姑且叫政事堂吧,也好祛了这山寨的匪气。”
“流云寨、政事堂,妙哉,妙哉!我们卿儿真不魁是才貌俱全,好,就叫这个吧!今日真是心神舒畅,痛快痛快,卿儿,我见这寨中也有笔墨纸砚,不如你将这两个匾额书写下来,让我也见识下你的墨宝。”顾云拍手称赞卿儿的才情,满含期待的看向卿儿,显得十分兴奋。
“对啊,卿儿姐,你平日里都教我们姐妹读书习字,我们还从未见过你写得字呢!”韩秀在一旁鼓动,又说道:“我这就去准备笔墨纸砚。”
韩秀跑地飞快,不过时便已将笔墨等置办好。卿儿本想推辞,但见大家如此期待,便径自走到桌前,拿起毛笔,轻轻舔了下墨,挥笔落墨,只见一片云烟落纸,才一眨眼地的功夫,这“流云寨”与“政事堂”的题字便已写好。
“不错不错,卿儿果然是秀外慧中,才貌双全。”顾云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身子都快趴到桌子上了,他一边摸了摸没有胡茬的下巴,又挺起身,含笑看向卿儿,说道:“嗯,这字极好!”
“哦?云大哥,这字好在哪?”卿儿见顾云一副了然于胸的派头,暗想顾云自想识以来,都未曾显露过文采,言语又直白得很,想来应该是在不懂装懂,于是促侠地想要戳破他。
“好在哪里?”顾云岂是榆木之人,他眼见卿儿嘴角暗含微笑,两眼飘忽闪亮,心中便知这小呢子没怀好意,怕是想让自己出丑。
顾云又俯身仔细观察了下卿儿所写之字,心中已有算计,他心中暗想:“卿儿啊卿儿,你这次可是小瞧了你云大哥了,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今日我就露一手,让你彻底心服口服。”
想到这里,顾云嘿嘿直笑,只见他挺起身,昂首说道:“卿儿这字,中规中距,怕是已有十年功夫锤炼。”顾云瞥了眼卿儿,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既自自己猜想正确,又说道:“观其字,当属于二王一路,其用笔挺劲爽朗,得自大王,而结体俊逸超脱,有小王遗韵。”
“云大哥说的是。”卿儿原以为顾云说她浸淫书道十年,是在误打误撞,可听了这段话之后,却心知顾云所说皆对,不由得对顾云另眼相看。
“哈哈,不是才怪!”顾云见卿儿低声细语,当知她心中底气不足,决心乘胜追击。只见他负手昂胸,背过身去,摇头晃脑的吟道:“卿儿之字颇得妍妙之旨,此字之中,既见有黄山谷,又复见米南宫、孙过庭,诸家杂糅,想来最似一人。”
“所像何人?”卿儿见顾云卖关子,急切地问道。
“本朝孝宗皇帝,赵康王。”
“啊!”卿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时间骇然,突然后退两步,冷汗津津,双拳紧握,心中诸多念头泛起:“他怎会猜到?难道真如古人所云,观字即能观人?难道他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卿儿望向顾云的背影,自我安慰道:“知道了又会如何,我既已心有所属,本就不敢有所相瞒。”
顾云此时正说道得意,他扯出这一通,却听不见对方有所反应,便回头望向卿儿,说道:“孝宗皇帝书法本朝第一,卿儿学他也难怪。可惜康王书法终究是稍逊一筹,得于妍丽,又失之雄强,终显女儿心态,离大王远矣。”
卿儿原本正担忧的紧,但转念一听顾云好似只在就书论书,并未有其他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平息了心绪,但她听得顾云话中有话,像是在评说自己书法的不足。女儿家脸皮薄,卿儿又对自己书艺相当自信,哪会甘心,于是赌气似地说道:“云大哥如此博学,卿儿真是自愧不如。云大哥何不挥毫泼墨,为我们显露一手?”
“是啊,是啊,云首领说了这么多,也该露一手,让我们见识见识。”韩秀本来站在政事堂外职守,听到屋里的对话,不知何时悄悄溜了起来,凑着头说道。
“既然大家兴致这么高,那我也就不推辞了。卿儿,来给我磨墨。”顾云眼见砚台里的墨已近干枯,便招呼卿儿为他磨墨,顺便体验一把红袖添香的感觉。
卿儿手中磨墨,眼却直直的盯住顾云。此时的她只觉得顾云竟愈发神秘,让她琢磨不透。
顾云拈笔静思,待卿儿磨好墨,便饱蘸浓墨,大手一挥,斗大的榜字只几笔便已书就。顾云收笔含笑,让开身子,韩秀、秦秀赶紧涌到桌子正前,仔细打量起字来。可是看了一会,却又不懂其中的门道,二人只好讪讪地望向卿儿。
卿儿轻挪身子,走到桌前,只轻轻一撇,便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不可思议望向顾云。见顾云只是暗笑,并不答话,卿儿便又轻俯身子,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字迹,想了想,说道:“云大哥之字气魄非凡,像是师法张旭、怀素,却又迥然相异,比之二人更要有大气象,字的结体有米南宫之影,然而却又妙而化之,笔势纵横,意出物外,如枯藤老树,又似铁线铜箍,力能扛鼎,已至极高的境界。卿儿自幼工于翰墨,历代名迹也多有所见,却从未见过此种风格的作品,真是极好,极好!”
卿儿心中叹服,赞许地望向顾云,秀眼早就变成了心字型,彻底恋上了这冤家。
顾云前世虽然学业不精,但却极好书法。业余的时间除了打游戏,便是自己铺纸设砚,写上几笔。也是因为兴趣,顾云对书法理论也算小有精通,历代的书家中,顾云最喜王铎,因其正处在晚明书风激变的背景下,书法一改赵董书风的颓靡,而富有雄强豪迈之势。顾云每日临习王铎之字数遍,几年下来也已是小有成就。这次顾云借王铎而书法,没想到却收到了奇效,心中不免得意。
众人正在频频夸赞顾云墨宝,这时正巧周朗、周昂叔侄及赵虎等一干人迈步堂内,正准备午后议事。
“这是云首领墨宝?真是俊逸洒脱,笔力无匹!想我在临安,也曾见过些名士书法,却从未见到如此超逸入神的作品。我观其字,自有股英雄气概,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古人诚不欺我!”周朗像是见到宝贝似的不住摩挲字迹,激动地的说道:“云首领,改日可定要送周某幅字,我要挂在中堂,传及子孙。”
“好说,好说!”顾云被众从捧到了天上去,一时间神情舒爽,飘飘乎如同踩到棉花堆中,大笑回应,眼睛都眯成了缝。
赵虎鄙夷地看着顾云,不屑地哼了一声,却正好淹没在众人的喧闹里。
“大家既已到齐,咱们便开始议事。”顾云坐上龙虎石倚,看到众人都已来齐,朗声发话,将众人喧闹的气氛平复下来。顾云接着说到:“我先来宣布几项事情:第一,黑风寨原为匪寨,今既已改换主人,便改名为流云寨,这聚义厅改为政事堂。此事即刻知会寨中百姓兵士,并着人将我与卿儿所提字迹制为匾牌悬挂。我的字挂在堂外门外,卿儿字持在内堂门内。第二,即日起我仍为首领,卿儿为二寨主兼军师,负责督领越秀营军务,监察寨中事宜、内卫执法、断讼决狱等;周朗为主簿,主管财粮财物、巡查安防、生产贸易;赵虎为奔波营营长,负责全营军务操练;周昂为奔波营副营长,直辖营中斥候事宜。第三,流云寨仍依大宋律历,原寨中人等,奴隶仍照旧支使,其中如有我大宋子民,要选出,一并优待其如流民营众。土著奴隶及黑风寨寨众,要集中居住,选派奔波营营兵看守,待日后再加甄别。大家当各司其职,戮力同心!”
顾云吩咐完大事,又望向周朗,说道:“周朗,你先来说下如今寨中的形势。”
“谨遵云首领之命。”周朗向顾云行完礼,回身望向众人,顿了顿,说道:“如今流云寨初创,统算钱草粮秣,共计有白银三万两,珠宝二十箱,粮秣两万担,寨中原有奴隶及寨众一千五百人,再加上营地遗民,计有两千人,寨中粮食足供吃一年有余。寨中居所现已不足,宜扩建房屋。此外山寨围栏及寨门受损,需要修复。”
顾云听完周朗言语,心中当下了然,便又说道:“现今山寨钱粮充足,当务之急是如何在此地立足扎根,壮大自身。大家各有职责,有什么需要或是建言都可以提出来,我们共同商议解决。”
“云大哥,黑风寨原本混合居住,军民不分,殊为不便。卿儿想要在政事堂西南,泉湖一侧建越秀营营房,另外也可再建男营营房,与住民分离居住,确保军务机密。”卿儿想了了,便向顾云说道。
周朗听闻卿儿话语,不住点头,说:“军师所言极是,云首领,我也有条建言,流云寨如今虽人力物质丰沛,但架不住坐山吃空,我观山寨东侧山林密布,农垦却甚少,应该在就地取材,砍伐山林的同时,选派人手垦荒种粮,确保以后粮食供应。我在临安就曾听闻,这占城国有占城稻,产量极高,抗旱耐涝,而占城又多雨,炎热潮湿,如果垦荒种稻,一年可收两季甚至三季。此外,寨中人物多流落自故国,各种人才杂处,应当遴选出有用之人,鼓励生产,为山寨开源增财。”
顾云听到卿儿与周朗之语,心中极为赞同,说到甄选山寨人才,顾云之前也曾有所考虑,他想到了前世比较有效的档案管理制度,便补充道:“营房建造,由卿儿与周朗牵头,分选人手,马上开工,至于农垦生产、人才遴选,也依周朗之计。此外山寨再设立‘宗案馆’,由我直辖,齐秀具体执行,负责整理归档山寨所有人员案卷履历。”
“宗案馆?”众人初听这名,一时间都摸不着头脑,不过看顾云胸有成竹,便也不再询问,只等随后观望。
阿虎本在众人身后,听完众人答话,见无人再应声,便身向前,提到:“如今连番征战,武器虽自贼众手中缴获不少,但种类繁多,使用不便,仍应采购些趁手的兵器。此外营中军士多有伤损,应当广赐钱财补恤伤亡军士家人。”
“此题议甚好!”顾云击掌叫道:“我也正有此意,奔波营两番征战,伤亡惨重,周朗,你从仓库中支领些财物,作好伤亡军士的抚恤工作,另外,这次征讨有功之士更应奖赏犒劳,不可寒了将士之心!”
诸事商议完毕,各人便分领了职责,开始筹划具体实施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