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没多久便有丫头传话瑞福求见。
放下手中的梳子,我心里有些奇怪。瑞福是赫连昭的贴身侍卫,鲜少会离开他的身边,“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侧王妃,没有呢!”丫头垂首答道。
心里更加疑惑了,我想了想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瑞福便走进来,打着浅道,“侧王妃,王爷这几日将留宿宫中,特命奴才回来收拾些日常用品送入宫中。侧王妃如果有什么话,奴才帮您传达。”
“这几日都要留宿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紧张的问。
皇子成年以后会赐予府邸,轻易不会留宿宫中的,除非发生什么大事。可是,似乎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啊,如果皇宫里发生什么大事,赫连铭怎么可能还若无其事的和婉如偷情。
瑞福回道,“请侧王妃放心,只是德妃娘娘身体微恙,王爷要留在宫中照看几日。”
“德妃娘娘病了?”我一愣,“怎么了,严重吗?”
“请侧王妃放心,德妃娘娘只是身子虚弱,常常会心口痛,这次只是旧病复发。重倒是不重,只不过需要多调养些日子。”瑞福回答的倒是很详细。
德妃是赫连昭的生身母亲,赫连昭、赫连铭以及太子皆非一母所生,而赫连昭的孝顺是出了名的,怪不得赫连昭昨夜没回来,赫连铭却如果没事人一般。
我想了想转头道,“小月,去收拾几件王爷平素常穿的衣裳,还有……”
起身走到书桌前,想了想,提笔飞速在纸上涂抹,折了折装入信封,然后交给瑞福道,“这封信务必交给王爷,在宫里,仔细照顾着。”
“是,侧王妃,奴才先行告退了!”瑞福又打了个千,便躬身退下了。
他,应该会看懂信里的意思吧?
闲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这样无聊的时候我倒是很想念给太子办寿宴那段时光。虽然忙碌了些,却很充实。看来我真是个劳碌命,自嘲的笑,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小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道,“侧王妃,侧王妃,德妃娘娘有旨,宣您入宫。”
我站起身捋了捋衣衫上的褶皱,淡淡道,“小月,帮我换装!”
轿子很是平稳,一路几乎没有什么颠簸。直到我掀开轿帘看到那巍峨的皇城,依然觉得那感觉如此不真实。
虽然想到过很多遍,虽然遥望过很多遍,但当你终于抬脚走进它的时候,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在这高高的城墙之中,你会觉得一切都那么渺小,包括自己。这红色的砖青色的瓦冷冰冰的隔出了两个世界。皇城内外,天壤之别!
容不得我发太多感慨,便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走过来躬身道,“侧王妃请随奴才这边走。皇宫太大,侧王妃千万跟紧了别迷路。”
我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是委婉警告我,皇宫太大,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也别乱看。于是客气道,“请公公前面带路。”
于是这一路我便紧紧盯着前面的路,目不斜视。而路上偶尔遇到的宫女,太监也都是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到处都透着一种沉闷的压抑感。
长长的走廊,雕栏玉砌,处处都昭显着繁华,处处却都掩饰不住被束缚的无奈。就连刻在廊柱上的龙凤都挣脱不得。
不过,若说这皇宫有什么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就是——大!我脚都有些发酸了,才停在一间房门前。
“您稍等!”小太监有礼的说道,然后挑开竹木帘子走了进去。
我抬头看着那晃动的竹帘,上面画了一副兰花图。因为刚被挑开,那兰花便随着竹帘的晃动而动,煞是好看。
正看的仔细,那小太监又一挑帘子走了出来道,“侧王妃,娘娘宣您进去。”
我点点头,侧身进了屋子。
进了屋方才发现赫连昭也在。他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见我进来抬眼飞快的扫了我一眼,没有什么表情。
床榻上侧躺着一个宫装女人,看上去很是和善的样子,微微阖着双眸,只手撑着太阳穴,似乎在闭目养神。浑身上下透着股雍容华贵,看着她我才发现,赫连昭的唇长得很像她,薄薄的抿起来,很优美的一条线。
走上两步我躬身行礼道,“妾身柳氏,见过德妃娘娘,娘娘千岁!”
没有回音,她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胸口平稳的起伏,动也未动。
她不发话,我也不敢起身,便一直那么半屈着身子。赫连昭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看德妃娘娘,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一下,没有说话。
腿酸麻的厉害,我心里想,这皇家的人是不是都有这捉弄人的习惯,这还不如跪着呢。跪着好歹还有地面可以撑着,这样半屈着身子,一个不好就会跌倒。
时间久了,就在我的腿几乎要麻木无知觉的时候,德妃终于睁开了眼睛,懒懒的发话道,“起来吧!”
“谢德妃娘娘。”我直起身子,原地站着不敢乱动。因为我知道,我的脚已经麻木了,此刻稍动一动,可能就会直接摔在地上。
“你就是皇儿新纳的侧妃?”她挑起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我。
我小心翼翼的点头回道,“回娘娘,是的!”
“柳梦生的女儿?”她又问道。
“正是家父!”我不知道她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她那似睁似闭的凤眸中透出来的精明光芒告诉我,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更何况,这后宫中能混到这个地位的女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呢!
“恩,倒是个有修养的好孩子。”她点了点头,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床榻,“过来坐近些我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便缓步移过去,小心的半坐在她的床榻。赫连昭轻轻的给她揉着肩膀,没有看我。
“恩,长得也好,清清秀秀的看着招人疼,难怪昭儿会喜欢了。”说着,她轻轻扫了一眼赫连昭,见他并无任何反应。
“娘娘过奖了。”我微微一笑,柔声道,“妾身闻听娘娘凤体微恙,现在可好些了?”
她叹了口气道,“唉,老毛病了,怕是好不了了!”
“母妃休要胡言,您会长命百岁的!”赫连昭不满的皱了皱眉。
德妃却笑了起来,“皇儿又说傻话,高祖终年不过七十有三,本宫还能大过高祖不成?”
“母妃。”赫连昭轻轻握住德妃的手,深邃的眸子里有着淡淡的忧伤。
“皇儿,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顺便让人多午膳多准备一些。”德妃状似不经意的说,我心里明白她是有话要私下和我说,这是在支开赫连昭。
赫连昭顿了顿,点头道,“是,母妃好好休息,千万别太劳神了。”
然后又转头对我说,“云兮,好好照顾母妃,我去去就来。”
“王爷放心。”我微微一笑,示意他宽心。
松开手,赫连昭挑了帘子走出去。其余的宫女也都识趣的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我和德妃两个人,桌上燃着的檀香袅袅晕散。
“听皇儿说,是你主动要进宫来看本宫的?”德妃开口了,却并不看我,眼神幽幽的望向兀自摆动的竹帘,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并不遮掩,坦白道,“回娘娘,是。”
“哦,为什么?”德妃依旧淡淡的问,我突然觉得,她此刻的神情竟和赫连昭如此相似。
“因为娘娘是王爷的亲娘,娘娘生病,做媳妇的自然理应来探望关心。”我回答的理所当然。
德妃轻轻一笑,很迷人,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也一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说得很动听。不过,如果你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好处,那你恐怕就错了!”
“娘娘以为,妾身想从,或者又能从娘娘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吗?”我冷静的反问。
她却并不回答我的话,四两拨千斤的拨了过去道,“没有就最好!你嫁入王府有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大概快半年了。”我看到她微微坐起身子,忙拿过一个靠枕替她垫在身后。
她坐了起来点头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府里的规矩可都明白了?”
“妾身虽愚钝,还是知道分寸的。”我轻声的说。
“你父亲是前朝状元,一定交你识得不少诗书了吧?”她突然冒出这么个问题。
我怔了一下,然后回道,“识得几个字,爹爹也曾交过《女德》,《贞诫》。”
“恩,你父亲倒是个好父亲。”德妃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眼看向别的地方,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入宫两年了。”
“娘娘贤明!”我连忙垂首答道。
她听了我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哦,说说看我哪里贤明了?”
我回道,“正因为有娘娘这般贤明的母亲,才会教出王爷这样优秀的皇子。”
“你觉得昭儿很优秀吗?”她轻轻一笑,看起来和善可亲。
“当然!”我回答的掷地有声,“王爷是妾身的夫君,在妾身眼中,他自然是最优秀的!”
德妃但笑不语,只是一双美丽的凤眸认真的打量着我,似乎在揣测我话中的真意有几分。真是个精明的女子!
“希望你的心里当真记得这句话。”良久,她不再审视我,轻轻的说。
身后竹帘作响,我转头,看见赫连昭挑了帘子进来,“母妃,先用膳吧。”
德妃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道,“你也一起用过再回去吧!”
“是,娘娘!”我垂下头,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了。
用罢午膳,德妃就吃了药小憩了。
还是来时的那个小太监引了我往宫外走去,我低头想着如何能再见赫连昭一面,突然前面的小太监停下脚步道,“昭王爷!”
一惊,抬头。
赫连昭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我面前,静静的看着我。
“小海子,本王和侧王妃说几句话。”他开口了,却依然盯着我。
“是,王爷!”他退开几步,距离足以听不到我们说什么。
赫连昭突然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张纸晃了晃,“这信里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为什么?”
“王爷不明白为什么,还同意让我入宫?”我轻轻的笑。
“因为你想。”他淡淡的说,我的心里却猛然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到了。
咬了咬唇,“因为我想,你就去做吗?”
“是。”他点头,眼神中透着坚毅。
我突然有一种流泪的冲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以往的种种委屈都已不再重要,只为这四个字,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什么,我真的只是单纯想来看看德妃娘娘。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不是吗?”我轻轻的说,不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惊异,和感动。
“回去吧!”他叹口气,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脸,手伸到半空却转了个弯将我耳侧的散发别了别,“过几日等母妃身体好些我就回去了。”
“恩。”我点点头,“王爷自己也多保重身体,云兮告退。”
行了行礼,我跟着那个小太监往宫外走去。
这一趟,我想,我不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