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两人之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她似乎和杨默很能够聊得来，所以到后来什么话都能跟他说，话题也不仅仅限于英语。
有一天，闵珏突然在电话中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么，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了。”
杨默问：“是么？谁啊？”
电话那边，她支吾半天，好像不太好意思说明白。
杨默心想：“不会是喜欢我吧？”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不少，他也不觉得意外。但表面上仍然不露声色，“到底是谁啊？快说快说。”
“就是上次跟你提到的，我们的外教，Jason，我想我真是喜欢上他了。”
“啊？”杨默一听，大跌眼镜，心想：现在的姑娘的品位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唉，我知道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真的是有强烈的感觉，很真实。”
杨默还是没缓过神来，他仔细地回忆那个老头的形象，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
“我觉得他一举一动都特别有魅力，每句话、每个眼神都特别吸引我。”闵珏接着说道。
“拜托，人家五十多岁了，可以当你爸了。”
“我没觉得他老阿，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难道你不觉得么？”
杨默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实际上他心里想：“我还真没觉得。”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女人在陷入爱河中的错觉。以杨默多年跟不同类型女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女人的心思，往往不是用正常的逻辑可以理解的。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闵珏无限惆怅的说道，听她的语气，不太像是一时冲动。
杨默心想：你怎么办，我哪知道？他甚至还在揣测这个女孩是怀着什么动机说这番话、有这种情绪的。对于当今很多中国年轻姑娘“爱上”外国老男人的社会现象，杨默还是比较看不顺眼，因为多数时候，要么是本着别国的绿卡，要么是对于外国男有一种莫名的迷信。他提醒她：“人家上课时候可是说了，他是有老婆孩子的，都在澳洲家里呢。他明年就要回去跟她们团聚，你这样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真的觉得挺好奇的，他也不过就是给我们上了几次课而已，你怎么就会忽然对他生出这么强烈的好感？”
“不知道，可能我一直有点恋父情结吧。喜欢年纪大一点、成熟一点的男人。而且，他的讲课风格，那种亲切的感觉，也让我觉得很有个人魅力……最近，我也在课后向他问了一些问题，还一起喝过咖啡，虽然他讲的很多东西我听得都不是很明白，但是我们交流的很愉快。”
“进展很迅速嘛。”杨默不无揶揄地说道。
闵珏却显然没听出来他的语气，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
“从我的角度看来，你的举动是挺疯狂的，这种感情应该是没有什么结果的。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能够这么迅速地喜欢上一个人，但是，我也相信‘真爱无敌’嘛。你就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吧。”他忽然转变了态度。
杨默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当一个女人对一件事情非常感兴趣的时候，如果你越阻止她，她就越强烈地觉得非做不可；这个时候，旁人应该做的，就是放手让她去做，等她自己真正尝试过了，自然就会体会到这件事情本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有趣，到时候，她自己就收手了。”所以，杨默决定不再多加劝阻。另外，在他内心深处，对她的这种举动也存在另外一种推测：她是不是想跟这个老外攀上关系，走一条出国的捷径呢？毕竟有不少中国女生就是这么做的。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真的么，你真的这么认为？”电话那头的她，声音中流露着欣喜。其实，杨默明白，她自己心中早就坚定了信念，她只是希望，别人也能给她“出格”的行为一些肯定。
“那好，我再想想吧。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有些事情说出来，心里就好受多了。”
即使是短短的几句话，闵珏也力图能传达出超出她自己表象的语言之外的内容，但这又是在她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杨默仿佛能看到她肌体之外的皮肤边缘在电波的刺激下汗毛微微发亮而竖起的样子。言语中的多重情绪透过这种不见面的交流方式，反而在她们之间传达得更加清晰。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姑娘都没有再来过电话，杨默想，可能是忙着谈恋爱去了吧，就也没有太在意。雅思的课程已经结束，他那时候正忙着准备考试，也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终于有一天，闵珏又打电话过来。
“你有空么？出来坐坐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于是他们约在了理工大后门的“Mr.Lee”咖啡馆见面。这里还是广州著名的英语角之一，时常有外籍人士来此小坐，一众英语爱好者们也主动汇聚于此，每每以桌为单位，抱成团叽里呱啦用英语聊天。
那天约的是下午6点见面，杨默比约定时间还早到了十分钟，推门进去，发现闵珏姑娘已经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了，单手托腮望向窗外，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她一头金发实在显眼，所以远远的就能看到，但是一直等到杨默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杨默在她对面坐下，观察到她神色中有一点萎顿的感觉，不像之前那样，一见面就笑得眼眉弯弯的。
“怎么样？感情进展顺利么？”杨默半打趣地问道。
“唉，我正烦着呢。”她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向他老人家表白啦？”
“你别这么说，人家不老。”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到底怎么样了？你要跟我说什么？”杨默向后靠去，双手枕在脑后。
“我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闵珏显得有些犹豫，停顿下来，“这事儿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阿！”
“放心，我一向口风很紧。”杨默向来没兴趣八卦别人的私事。
“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丹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默也不着急，静静地望着她，等她自己调整情绪。
“最近，我跟Jason一直有接触，跟你说过的。”她终于开始讲述。“我们聊得也比较多，后来又一起吃饭什么的。开始没怎么样，次数多了，他好像也觉察出了我对他有好感，那天，他邀请我去他家坐坐。”
“你去啦？”杨默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心说：那肯定得有事儿啊！
“嗯，我去了。”闵珏继续说，“他家房子在珠江边的一栋公寓里，很多老外都住那边，环境挺不错的。那天下午，我们喝完咖啡一起打车回去的。进了他家之后，我们坐在客厅里，他的房子挺大的……我坐在他家沙发上，我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完全不像在外面跟他聊天时候那种放松的感觉，好像手脚一下子被什么看不见的绳子捆住了。我只能不停地喝水。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他让我看电视，他自己去浴室……洗澡去了。”
杨默静静地听着，他觉得下面一定有事情发生。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好像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不一会儿，他出来了，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杨默摇摇头，但是他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很想知道”。他的心情也不自禁地紧张起来，仿佛预感到一个电影的情节要发展到高潮时的那种期待感。
“他出来了，只穿了一条浴巾，然后，他坐在我旁边。”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拉开浴巾，竟然……竟然当着我的面开始……自慰。”
杨默当然明白她说的自慰是什么意思，但这举动也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当时，我好害怕……我看到他光着身子只裹一条浴巾出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然后看到他那样子，他眼睛微微闭着，微微下垂的胸部和布满皱纹的小腹在起伏，呼吸越来越粗重，我真的好害怕啊。”
杨默听了这话，觉得有点懵，“害怕，你不是很喜欢他么？虽然他举动唐突了一点，也许身材差了一点，但是你的反应也奇怪了一点。”
“那后来呢？”杨默开始怀疑，自己当时这么问，是不是有点出于私心的偷窥欲。
“后来，后来我就赶紧跑出来啦。”
“阿？你就这么把他晾着，然后自己跑出去了？”虽然嘴上带着惋惜的语气，不知为什么，他内心又觉得有一丝欣慰。
“是啊，要不然还能怎样。我虽然很喜欢他，可是他这举动，我还是很难接受。”
这事情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杨默觉得她说得都是真的。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知道，经过这一次之后，我跟他很难再有什么进展了。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不久之后，他们参加同一期的雅斯考试，杨默雅斯考了6.5分，满足申请欧洲研究生的基本要求。而闵珏只考了5分。她申请澳洲和英国的学校均无望，打算再读一次培训。之后两个人各自的交集就少了。直到有一次，杨默和朋友在“Mr.Lee”咖啡馆聊事情，看到她和一个嘻哈风的年轻男孩在一起，也没上去打招呼。
之后，杨默顺利申请到D大，来了荷兰，两个人则基本上失去了联系。
没想到，事隔一年多之后，这个叫闵珏的女孩，竟然神奇地站在他面前，在欧亚大陆的另一端的土地上，他们又重逢了，而且是在一家中餐馆里，她竟然成了这里的服务员。许多回忆涌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许不真实的感觉。但是，让他不解的是，她似乎有些故意回避他的意思，明明看到他了，却好像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以至于他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当她把菜端到他们桌上时，他终于确认了，叫出了她的名字：“闵珏！”
她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杨默，是你啊！”
午后一点的鹿特丹玛斯河边的咖啡馆，阳光温暖而慵懒。
“太神奇了，竟然在这里遇见你。”杨默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中餐馆的？”
“我在这边上班啊。你能读书，我就不能来上班么？”
“那，你现在在这边是读书么？业余时间出来打工？”
“不用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杨默笑笑，不作明确回答。
“我告诉你吧，我两次考试不是都没考好么？所以基本上申请澳洲和英国的研究生都无望了，如果读本科，一切都得重头再来，而且去了那边还得先读语言的预科，我实在是折腾不起了。后来，一家中介给我建议，让我考虑先到菲律宾留学，学习护理专业，他们说，这个行业在欧美国家属于非常紧俏的人才，而且收入还不低，对于英语要求也不高，我权衡了一下，觉得这可能是最适合我的方式了。所以就同意了，之后我就到菲律宾去了，在克拉克一所学校学习护理，那生活也是蛮无聊的，第二学期，我们有一次去欧美国家实习三个月的机会，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你去了荷兰，我们正好也有几个来这边的名额，所以我就申请过来了。”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呵呵，真不容易。那你现在主要是在这里实习？”
“开始是的，不过现在不是了。”闵珏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是说，你现在就在韦老板他们店里工作了？全时的？”
“是的。”她点点头。
“你不打算回菲律宾了？”
“不打算了。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来到这里，怎么会轻易回去？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留下来！”她抿着嘴，语气非常坚定。
“但是，你这样算是没有正式身份吧，如果被查出来，是会被移民局遣返的，而且以后都会留下灰色记录，再想出来就难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管怎样，我都要试一试，我今年已经28岁了，我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
杨默沉思着，他也不知道韦老板为什么会收留一个没有合法身份的人，这样作为雇主也是要担很大风险的。不过这样的事情在华人圈也不是没有，中国人一向善于变通，也许他在当地呆久了知道一些操作的潜规则，或者是一些政策的盲区也未可知。
“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密啊，我连我家人都没告诉。”闵珏还是显得非常小心。
“明白，我希望你能找到你想要的生活。”
“嗯，杨默，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因为现在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经常和你见面，我必须过深居简出的生活。我希望你可以理解。”
“放心。我完全理解。”
他们聊得时间并不长，喝完了咖啡，闵珏就向他告别，匆匆地离去了。
杨默也怀着满腹的感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