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改革完成,相声事业犹如一艘巨轮冲出了暗礁密布、惊险万分的峡谷,再往前,就已经是平坦无阻的浩浩水面。
侯宝林用他那睿智的目光注视着前面的道路,他的心里充满了欣慰与兴奋,毕竟,相声又重新回到了大众的视线,成了人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舍弃了自己的事业(一家在解放前夕成立的广告社),开始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了无限热爱的相声事业当中,以各种形式为相声的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1951—1963年,这十几年间,侯宝林四处奔波着,不停地忙碌着,接受着上级的任务,听从于内心的冲动与责任感,做了很多与相声紧密相连且具有较大意义的事情。
一是各种类型的演出。这些演出有的时候在西北边疆,有的时候在朝鲜战场;有的在几千人的大剧场,有的在临时搭起的露天舞台;有的在京津沪这样的大都市,有的在农田与村庄;有的是慰问战斗前线的士兵,有的是奋战在铁路工地上的工人;有的冒着严寒,有的忍耐着酷暑……据不完全统计,这些年间,他至少到了24个省(区、市)进行了慰问,演出几百场。
二是创作新的节目。他在忙碌的演出之余,时刻不忘学习与创作。比如,他到上海演出时,认真学习评弹、越剧、沪剧、海派京剧的优秀唱段,并将其融入自己的作品当中,丰富了自己学唱的门类。更多的情况下,是他为了迎合时代的需要,创作了一批时代痕迹较重、良莠不齐的作品。比如在朝鲜战场上编写了《杜鲁门画像》、《狗腿子李承晚》(没有文字稿),在福建慰问时编写演出了《美蒋劳军记》,为配合推广普通话而创作《普通话与方言》,为宣传交通安全常识而改编的《夜行记》(这段成为经典),在大跃进时期创作《全家献宝》,在“反贪污反浪费”运动时期编创《宽打窄用》,甚至还有特意为儿童创作的《大中进步了》……
三是传道授业。丰富的演出和创作经历,勤于思考与写作的自身特点,让侯宝林成为了对相声最有发言权的人之一。因此,他被多次受邀前往各地讲课、授业。1953年,为东北军区辽西文工团的相声学员授课;1954年,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战士辅导相声艺术(1983年,其授课内容公开出版,名为《侯宝林谈相声》);1956年,为北京铁路局工会干部学校文艺创作班讲课;1957年,任全国第一个曲艺学员班班主任;1957年、1959年,分别在无锡师范学院、厦门大学讲课。另外,他自1950年开始正式收徒传道,截止1963年,他已经相继收下了8名高徒,关于这一方面的内容,将在后文《大师》一节介绍。
侯宝林的这一系列的工作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普遍认可,中央政府和主管部门也都给予了他无上的关荣与尊重。相继被选为或任命为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委员、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市文代会代表、北京市曲艺工作团总团长、北京市文联理事、中国曲协理事……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侯宝林是当时相声界政治地位最高的人。
不过,这一切很快被“文革”所终结。在那场政治浩劫中,几乎每个人都没能幸免于难,侯宝林也不例外。
1966年6月,侯宝林被“革命造反派”揪出批判,被定为“历史反革命、现行反革命、反动学术权威”。不久后,他被送进“政训队”隔离审查,强迫劳动。在随后的两年里,他的家被抄了三次,他的“罪名”也被修正为“复辟资本主义的跳梁小丑、反动曲艺权威”。
这犹如天壤的变化,让侯宝林痛心不已。更让他难过的是,他苦心经营的相声事业再一次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节目内容被严格审查,艺人们被下放改造,舞台演出几乎销声匿迹……谁能告诉他,这一次,相声还能不能化险为夷吗?
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刘宝瑞先生,单口相声大师,侯宝林的朋友兼同事,同在北京琉璃河农场劳动时,因病没能及时治疗而不幸离世(详见刘宝瑞的秘密)。半年后,侯宝林的亲密搭档,捧哏巨匠郭启儒先生因病去世。接连的打击让侯宝林悲痛不已。可是,在那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下,悲痛都成了奢侈品,不仅没有丝毫作用,而且根本没有时间去悲痛。他还要不停的参加体力劳动、撰写交代材料,并随时接受“造反派”的揪斗。
侯宝林的身体被折磨着,但是,他还有思想,还能独立的思考。当他明白了这一点,犹如在黑暗的夜里突然擦亮了一根火柴,感到一些轻松与自由。既然这样,那相声就不会丢弃。不能演出,创作总没有问题。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他修改完成了一个名为《种子迷》的段子。他小心翼翼地审查着每一个词、每一句话,直到感到满意为止。可是,他的满意不能代表所有人都满意,在被告知可以在1974年的庆“五一”晚会上演出前,这个节目已经在上级部门的指示下修改了11遍之多。
在侯宝林的心底,刚刚点亮的微弱灯光很快熄灭了。看来,这样的社会方式不结束,相声就极有可能结束他年轻的生命。
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呢?
让侯宝林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庆五一演出后仅仅四个月,一个人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在此之后又过了四个月,他得以顺利返回北京。20天后,他作为光荣的人大代表,参加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这个人就是非常喜爱听相声的毛泽东,那句话是:“我想起两个人,一个是钱学森,一个是侯宝林,请你查查人大代表里有没有。如果没有,就把他们补上。”
侯宝林又一次得到了无限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