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猫拎着晚饭和婆婆一起进来，婆婆看见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样啊，今天还出血么？”
“恩，还是有。”妈说的很含糊，我知道她心里的纠结。
婆婆看看我，努力地笑笑：“没事儿，你这个前置胎盘就是会这样，晚上让大猫在这陪你，有大便么？”
“还没有，今天一天光折腾出血换纸尿裤了，我还有点担心便便了会污染到子宫。”这个事情也是我每次入院都会纠结一次的。
“洗干净就没事，该便还是要便，要不然时间长了也不好。”
“哦，好。”
“行了，你俩快洗洗睡吧，我们先走了。”
大猫坐在床边看着我：“媳妇，不怕哈。”
其实我猜是大猫有点怕了，我定定神，笑笑说：“大宝儿，不怕哈。”
这是再次住院的第二天晚上了，这一次和第一次住院还是不太一样，第一次住院的这个时候，出血基本上已经被控制住了，可是现在，虽然打了一整天的硫酸镁，出血依旧没有止住。
大猫在我身边忙活着，我告诉他我已经困了，就早早的半眯着躺在床上，因为我是怕我的恐惧给他任何的影响。我静静的躺着，听着帘子外的嘈杂渐渐平息，耳边响起病房里其他病友此起彼伏的打鼾声，不时的门外传来值班护士们的轻声细语。
我不敢转身，因为好像稍一动身，身下就感到有一股暖流流出。和第二次出血的当晚一样，我又感到了一丝的便意，定定神，我觉得这次好像是真的需要便便了，于是就撩开帘子，大猫近近的睡在我的身边，大大的身子睡在窄窄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我的棉衣。
“老公，我想便便。”
“哦，好的，我给你拿盆去。”老公揉揉眼睛，不敢迟疑的站起身，跑到卫生间给我端来盆，拿来报纸，铺在我的身下。
可是，尝试了半天，却依然不行，因为恐惧出血，我也并不敢十分的用力，可是尽管这样，出血已经不少。
“不行，老公，我便不出来，越使劲越怕出血。”
“没事儿，媳妇。”大猫定定的看着我的便盆，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满盆的出血，看我在看他，大猫也回避的帮我撤下便盆和报纸，转身到卫生间清洗去了。默默地看着他的样子映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心里难受，心想，就算再有什么感觉，也不折腾他了，老公已经两晚没睡了。
但是，这实实在在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尽管家人并没有亲口告诉我，可是这么长时间的各种功课的了解以及早期大夫和婆婆的少数几次的提及，欲言又止的情形，我都渐渐清楚地确信了，如果出血无法止住，对于我这个罕见的中央型前置胎盘来说，也就是对于产妇来说是有生命危险的，与此同时，胎儿也会因为缺氧和胎龄过小，而被置于非常危险境地。
我轻轻的撩开帘子，细细地看着睡在我旁边的大猫，我心中突然伤感的涌起了想要说声道别的情绪，于是忍不住地伸出手去，轻轻摸着他的脸，心中有一丝伤感也有一丝安定。大猫像是惊醒了似的，一下子睁开眼睛：“怎么了媳妇？”
“哦，没什么，我睡不着。”
“呵呵，”大猫稍稍松了口气，“还出血么？”
“恩。还是在出，老公，我怕。”
“别怕，有老公在呢，都会没事儿的。”
“老公我还是怕。”
“别怕，都会过去的。”
“和你说件事啊宝儿，如果一会儿医生让你签字，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一定要保孩子，记住了啊。”
“想什么呢你，别胡说。”
“哦，好，但是你一定记住啊，你得尊重我的意思，听见了么？”
“没有这么严重，你别胡思乱想，你和小小喵都会没事儿的。”
是的，我不能抑制的去想，去嘱咐，“如果我出血太多，救不会来了，就不要再管我了，赶快让大夫先把孩子拿出来，听见没？”
“你别想那么多了，求你了。”老公也有点难过，他拉起我的手，轻轻亲了一口。
“哦。”交代了之后，心里面好像踏实些了的感觉，可是出血依旧不止，而且这一次并不是每一次出血都会伴随着宫缩。大猫明显已经困得不行了但还是一直握着我的手，趴窝在床边，但不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我忍一忍不住涌起的恐惧感，自己数着宫缩的次数，想着出血次数到了3次再叫醒他，让他再睡会儿吧，可能后半夜就睡不了了。
老公静静的睡着，我看着他轻声说：“对不起啊，宝儿，折腾你了。”
“别瞎说。”
“你没睡啊……”
“你要是还出血，要告诉我，我给你换纸尿裤，要不时间长该感染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泪就刷的又下来了。这么长时间的住院，老公明显瘦下来了，我们俩有多久没有抱着睡觉了，现在，就算能拉拉手也是幸福的。真应该珍惜以前的日子，一起挽着手散步，一起烤面包，一起做早饭，一起叠被子，一起看美剧。每天晚上到地铁站接我下班，早上送我。一起晾衣服，打球，冬天两个人吃一个糖葫芦，啃一个烤白薯，在雪地里玩儿冻得耳朵都是红彤彤的。
这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变得那么珍贵，那么弥足珍贵。此刻我也真的不敢想，我还能不能有一天从这床榻上爬起来。我也想，我们能带着小宝，一起在草地上玩耍，教他说话，陪他学步，我那样向往的日子，在这样的一个夜就突然变得那么遥不可及了。
伸出手，摩挲大猫的头，我试着想说些什么，可能过不去今晚了，可能只能保着宝贝到今天了，我们可能真的该做决定了。或者应该说些鼓励的话或者什么，让我们都坚强一下，或者说说道别好了。但我却希望这个夜晚和其他的夜晚一样，我们都能静静的这样睡着，然后，睁开眼睛就是明媚的阳光，喧嚣的车流声，互相的笑脸，或者是一起抢卫生间的嬉笑，要么就是早上上班却因为赖床而快要迟到的焦急。此时此刻，突然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幻想就躺在自己家的床铺上，老公在身边玩着ipad，床头灯温暖的亮着，我抱着晒好的被子安静的入睡。这样的沉静不及10分钟，我却发现出血的量开始变大了，而且开始密集到是5分钟就来一次，于是赶快转身伸手够来了床头的呼叫器。
“怎么了？”呼叫器中传来护士站得声音。
“我出血有点多。”我极力保持了镇定。
老公抓着我的手起身，穿好衣服，揉了揉眼睛，看着我，我使劲地笑了笑：“大宝，可能真的撑不住了。”
从走廊中传来了江大夫的声音，我极力的听去，好像是在讨论我的事情：“还出血？有宫缩么？测一下血色素，观察一下宫缩，硫酸镁把量调上，看能不能挺过去。”
然后顺着声音，江大夫就走了进来，她看看我，坚定的说：“小喵，好样的！”
“江大夫，今天晚上您在值班？是我的福分啊，看到您我踏实多了。”
“行，别多说话了，你还能坚持么。”
“我能坚持。”
“好，孩子在妈妈肚子里一天等于在外面十天，从我的角度，也是希望孩子能多保一保，因为现在出来尽管能活，但是孩子还是太小。”
“好的，我明白，我能坚持。”
“好，我们把硫酸镁的量给你调上来一些，可能你会不舒服，比如会心慌，或者上不来气，太难受了就叫我们，咱们再看看出血的情况。”
然后，江大夫转身对大猫说：“从现在起，一有出血就赶快叫护士。我们要食客监测她的出血量了，超过1500cc可能就必须要上手术台了，这样大人孩子才都有保住的希望，量再大的话我就没法保证了，另外如果手术可能会输血，我一会儿在安排给她查一次血，然后从血库调血做好准备。”江大夫顿了一下，“这样，你还是通知一下家里人吧，今天晚上先别睡了，能过来的话可以过来，然后一会儿你去买上宝宝的用品，楼下有买待产包的，我先让小王大夫过来给她看看宫缩。”
“好”，老公有点晃过神的感觉，又不放心地看看我，拨通了手机，转身赶出去了。
江大夫走近，看看我，握握我的手：“小喵真勇敢！我去让他们给你看看宫缩。”
我也笑笑，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只是知道很危险，我也不敢多想，外面是匆匆的脚步，我能听见护士们急匆匆的催促声，临床病友的iphone发出熟悉的短信的声音，我的微信微博里的朋友们都应该是睡了吧。
老公和家人现在都不在身边了，小王大夫还没有过来，我自己觉得这个时候我总该想点什么吧，可是脑子里却空空的，身体的出血依旧不停，宝宝在我肚子里应该是睡着了么，他安安静静的：“宝宝，你是想出来了么，说不定，一会儿我们就见面了宝宝，如果只有一个生的机会，妈妈一定要让你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