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嫣然平时是只老虎,可只要拓跋霆一在场,便是老虎变了猫。
这会儿南齐的宁王出面叙述事实,虽然的确说的都是事实,但却莫名听得有几分她无理取闹的意味。
这会儿又逢拓跋霆狠狠一瞪,登时吓得低下头去,连带着马儿都往后退了几步,似是也惧怕拓跋霆那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
事实摆在眼前,辜风傲和沐青曼静立原地,眸中无波,淡淡看着拓跋霆,静候一个说法。
各国使臣皆在,拓跋霆这会儿当真是骑虎难下,没得其他狡辩机会。
好在拓跋霆虽然性情狂虐,但却也是个汉子,阴枭的视线在沐青曼清秀的面容上停留一瞬,唇边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今日这事,经宁王讲来,到的确是小妹的疏忽,本殿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拓跋霆松了马缰对着在场众人拱了拱手,算是认下了今日的过错。
拓跋嫣然心底一慌,后背有几分发凉,只觉得拓跋霆肯定不知又要想出来什么法子整她。
大祸临头正郁愤之间,听得拓跋霆再开口,倒是有大眼一转。
“不过这位沐小姐倒也的确牙尖嘴利,我们北疆民风素来旷达,性情爽直,比不得你们大沥女子那弯弯绕绕的心思算计。今日四国狩猎竞赛的彩头,乃是我北疆所出的千年冰蚕华兰褥。我这小妹素来凡事喜欢争个高低,沐小姐今日既然来到猎场,想来也该有些本事。你与嫣然独立四国之外也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北疆另外拿出一套海晶蚕纱赠与沐小姐。若你输了,日后无论何等场合,遇到嫣然皆要行跪拜之礼以示尊敬。本殿这提议,嫣然和沐小姐觉得如何?”
拓跋霆面上虽笑,但眸中精光挑衅半分不掩。
这堪称是明明白白的欺负人,谁不知道北疆的女子自幼与马匹为伴。沐青曼既然来时乘坐马车,多半是不会骑马。
拓跋霆提出这个提议,根本就是觉得失了颜面,要给沐青曼三分颜色。
如今这种场合做出这种说法,各国使臣皆在,沐青曼不应,便是承认大沥女子皆是玩弄人心的阴损之辈,比不得北疆的女子。可若是应了又哪有赢得可能,便是搭上了一辈子的屈辱。
一时之间,辜风傲的眉心紧拧,看着拓跋霆,一双鹰眸满是火气。
这个北疆的皇子,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拓跋嫣然心中雀跃,拓跋霆可是少有和她站在同一边儿的时候,看来这次沐青曼折了北疆的颜面,也是触了拓跋霆的逆鳞。
拓跋霆是北疆派出使臣中最为高贵之人,他所言自然代表着北疆的立场,拓跋嫣然登时笑的几分得意。
“嫣然觉得哥哥这个提议甚好,算计来算计去有的什么好玩,手底下见真章,谁有能耐谁说话才公平。”
拓跋嫣然在马匹之上直起身子,还哪有半分方才那颓唐的模样,挑眉看着沐青曼。
转眸之间看到那一脸寒意的辜风傲,又故意转过头看了看辜彦清,末了在宇文桀身上还转了几圈,又撇了撇有几分倦意的厥基节度使,在看着沐青曼的眼中满是轻蔑不屑。
“本公主万分期待与沐小姐的较量,还希望沐小姐不要推辞。不过,若是沐小姐想要推辞在,定然巧笑翩然间三言两语的便能招出遍地的护花使者前来辩驳,到时候呀,怕是又变成本公主的不是了。”
拓跋嫣然大眼含笑,暧昧的视线几乎把在场人中除了拓跋霆扫视了个遍。
辜风傲登时脸色更黑了几分,自然垂下的手已然握成拳头。
拓跋霆挑眉看了看拓跋嫣然,淡淡训斥一声。
“说的那些个酸话做什么?能迷惑男子为其所用,这也是个本事。你呀,什么时候能学会就好了。”
拓跋霆语调微沉,面上倒是挂着轻挑的笑意。
辜风傲愤然上前一步,正要把那拓跋霆拉下马来,便被沐青曼拉住了胳膊。
回眸望去,沐青曼面上没有半分的委屈,一双秀眼中也不见半分水雾,嘴角轻牵,笑的浅浅淡淡,自带了几许风华。
“青曼身份卑微自然是比不得拓跋公主尊贵,但既然八皇子好意邀约,青曼岂有不应的道理。不过,青曼自小长在宫闱甚少接触骑射一道,若是公主宽宏可否允许只比赛马?若是硬要比这射箭的本事,青曼倒是只好现在认输了。”
沐青曼浅笑轻语,唇畔微嘟,当真一副苦恼模样。
桃花秀眼盛水凝波只在瞬息之间,状似无意的挑眉看去,含水桃眸下唇微咬的楚楚模样,直直撞入拓跋霆的眼中,便是心中已起厌恶,拓跋霆都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片刻的失神。
这个女人的确美得惊世风华,一颦一笑之间便可玩弄人心。
拓跋嫣然看着沐青曼故作的那副风骚模样,怒火中烧。
说她贱,她还真是贱!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勾引她哥哥。
“赛马就赛马,难道本公主还怕了你不成。”
沐青曼秀眉一挑应了声谢。
拓跋霆饶有兴趣看着沐青曼那瞬息之间的表情转变,带了几丝玩味的勾起嘴角,长眉一挑。
“好,你敢应下这场比试,本殿欣赏你。既然这样,本殿也不能平白让你今日受了冤枉。”
拓跋霆面色一寒,马头微转弯刀自马鞍左侧跃然手中,银光微闪,只听一声凄惨嘶鸣。
血光四起,温热的血液自棕马颈项喷薄而出,慢慢黄沙土地登时血红一片。
拓跋嫣然惊叫一声,飞身而起,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坐骑颈项断裂轰然倒地,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有几分颤抖。
突然生变众人皆惊,辜风傲连忙将沐青曼护在怀中,挡住她的眼睛,看着拓跋霆舔着弯刀上残存血迹的邪佞模样晦涩不明。
瑶绢距离马匹最近,溅了一身一脸的血,还未等叫喊已经晕了过去,车夫连忙将瑶绢从那马匹尸体旁边拖走安顿。
场面蓦然血腥异常,几乎所有人都或惊或讶异的看着地上,抖动几下身子已经没了声息的棕黄宝马。
“今日之事说到底是这个畜生惹出的麻烦,扫了各位的兴致,自然该死。沐小姐,可不要吓到了,只是个畜生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哈哈。”
拓跋霆邪佞的狂笑响着一方黄土,弯刀入鞘,得意道了句告辞,便带着拓跋嫣然径自离去。
张公公也适时遣了小太监来安顿各国使臣去各自的营帐,方一走近看到地上一匹死马满地血迹,登时吓得一跟头摔倒地上,颤颤巍巍的传了口谕,那样子也堪称面如死灰。
辜彦清神色凝重,看着辜风傲抱着沐青曼的模样只觉得刺眼万分,负气策马离去。
辜风傲未有动作,言子归黑眸微定,转身自然开口,带领宇文桀和厥基节度使先行离开。
须臾之间,方才热闹的一角,只剩下了辜风傲和被他抱在怀里的沐青曼,以及地上那匹死不瞑目的棕黄大马。
血腥之气充斥着鼻腔,沐青曼心跳如雷。
沉静许久,不顾辜风傲的阻止从辜风傲怀中退了出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棕黄大马那双已然失了光彩的灵动瞳眸,秀眼之内似是也蒙上了几许红色。
它是何其无辜,如同前世的自己究竟何其无辜?
皇族之人向来杀伐决断,不论是大沥还是北疆,都有可以没有理由滥杀无辜的皇子。
辜风傲鹰眸浓墨,担忧的看着沐青曼的背影。
这样血腥的冲击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过残酷,他想过沐青曼可能会吓得晕倒,吓得痛苦,却从未曾预料到沐青曼竟然如此平静。
平静到,她还可以走到那马匹跟前,素白的长靴踩在那殷红的血液里,蹲下身子替那匹棕黄大马合上灵眸。
依稀之间,辜风傲似乎听到风在不远处带来一句。
“我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