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夜幕下,繁星寥落。南宫煜在宴席上已经收到了太子龙无彦的眼色,待他带人跑到太子府门外时,看到的只是司空仲询一架马车扬长远去的身影。
马车上,卓青垣狠狠的擦着额头上滴下来的葡萄酒液,白色的帕子上已经被染的鲜红。卓青垣暗暗咬牙道:“那个泼妇。”
“怎么说也是你不敬在先,我看你以后想要在姜国安身立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少看少说话知道吗?”司空仲询一边说话,一边拿着帕子擦着自己额头上的酒液。卓青垣一低头思忖,觉得司空仲询说的话非常正确。遂安静的坐在马车的一角里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卓青垣难道的看着司空仲询面色沉郁,暗自思忖着。估计是对那位公主泼他一杯酒的事情耿耿于怀吧。遂说道:“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忍心跟一个小姑娘作对,不就是被泼了一杯酒吗?洗洗也就干净了。”
“我是在想一个人。”司空仲询呢喃道。
卓青垣一双眼瞬间刷一声亮堂起来,连忙将脑袋凑道司空仲询面前,暧昧道:“你这是在思春了?说,是哪家姑娘?”
司空仲询狠狠瞪一眼卓青垣后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好歹你也是我卫国的小侯爷,你脑子里能不能就装一些跟政治有关的事情?”
卓青垣显得很无辜道:“我这说的不就是跟政治有关的事情吗?如若你看上的是哪一个公主小姐什么的,这就跟我卫国联姻了你知道吗?这姻亲也是两国邦交的重要问题。”
司空仲询干脆别过脸去,马车的车轴压在青石板上嘎吱嘎吱的发出一些声响。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李云逸那一张淡雅清俊的脸。李云逸,梁国九皇子,十二岁封王赐府,赐号楚逸王。掌管湘水楚江一带。再仔细思虑了一番梁国如今的情况,梁国国君年前身中不知名毒物,昏迷不醒。朝中大事由大皇子李君昊一手打理,四皇子李君傲从旁协助。虽然梁国现如今还是一团和气但是底下真正的浑浊却也不是没有人不知道的。皇子相争,如今的梁国只是外表的一团和气罢了。那么此时本应该驻守封地的李云逸却出现在姜国的王都靖安城中,他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有了一些新的趣事。
忽然马蹄高高扬起,马嘶声响。原本平行而行的马车被这一晃,司空仲询惯性的往前跌过去。卓青垣连忙一手拽过他的衣领使他不必滚出马车外。因为正在专注于想事情的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卓青垣一把拽着司空仲询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拖,挺身挡在了司空仲询面前。一时间车厢寂静,车厢外的白石桥上寂静无声。梧桐坐在车辕上,一手牵过缰绳,抑制躁动不安的马匹。一双冷眸紧紧的盯着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上,现在他们两辆马车一同踏在这条石拱桥上,狭路相逢。没有哪个人想着要让对方先过去。良久后,对方的车夫喊道:“卫候的车驾尔等也敢相阻不要命了是吗?”
卓青垣在里头听着卫候脑子愣了愣看着司空仲询,可司空仲询却是凝神静听着车外的动静。半点要给他解释这卫候是何方神圣的心情都没有。梧桐不说话,却只是安静的对峙不退让。良久后,对方都想派人下车来赶人的时候。司空仲询淡淡道:“梧桐,让路。”
话落梧桐依言驾着马车停靠在一旁。如此对方的车夫有趾高气扬的呵斥马儿前去。在经过司空仲询那辆车驾前,车夫不屑的从鼻腔里哼一声。等到他们统统过去后,梧桐重新驾着马车过桥。车厢内,卓青垣骂道:“干嘛要让给他们!你可是卫国……”
“我是卫国的质子,低调一点不是坏事。”司空仲询一句话顿时让卓青垣彻底冷静下来。对啊,他们现在还在姜国做着质子,低调一点就不会惹那么多不该惹的事。但卓青垣一向在卫国纵横跋扈惯了的,从来都是别人让他,哪里有他让别人的道理。一时间有些不爽,又想起那个龙汐颜泼他酒的事,两件事堵在一块让他心里有点窝火。
司空仲询凉凉的看着卓青垣道:“你可知刚刚那人是谁?”
“能是谁?能让你给他让路的人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要么就是姜国的位高权重之人。”卓青垣没好气道。
司空仲询一手慢慢掀开车连望着窗外一弯冷冷的上弦月,嘴角忽然带了一些笑意。卓青垣看着只觉瘆得慌,司空仲询每次带着这种笑意的时候。都是他算计别人或是即将算计别人的时候,卓青垣小声道:“喂,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没有什么。”司空仲询笑道。马车一路往前奔去。月色微冷,银月清辉下金菊带霜。
银月清辉下,菊花台下菊花绽放。龙无涯手中的一杆银白冷月霸王枪握在手中。长枪过处,菊瓣纷飞,有风席卷而过带着月色的金菊花落如雨。菊花台上他****着上身在上头练武,如豆般的汗珠沿着脊背滑落下来,印着他一身小麦肌肤在夜色中仿佛又增添了一层力量。最后一个长枪回转,枪走势攻,一地金菊瓣瓣碎开如冷月下的星光点点。见他招式已停,一旁的内监宫女连连捧着汗巾子和金盆玉水上前来。龙无涯无声的在金盆中洗手,而后俯下身将盆中的水泼到自己脸上洗着上头的汗珠。水珠滑落,宫女训练有序般的双手奉上汗巾子,龙无涯伸手接过在自己脸上仔细的将水珠擦干后只将手中的汗巾子重新放回到宫女的托盆中。后一排的宫女将龙无涯的上衣双手捧着递送上来,有宫女上前接过那件玄黑色滚边龙云袍服小心的替他穿上,另一宫女小心的替他整理着衣襟。龙无涯伸直手站在菊花台上,任由身边这一众人对自己的侍候。
半响后,华服完身之后。童内监亲手奉上一杯热茶,龙无涯伸手接过轻轻泯了一口后道:“公主回来没有?”
童内监细声道:“二殿下,公主回来后便被王后直接提到椒房殿中,听说是被王后训斥了一顿。这会估计是在殿下的奉英楼中。”
龙无涯思及龙汐颜此时该是一副受气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妹妹估计又不知道做错些什么了,让一向纵容她的母后都呵斥她。估计今夜小公主的心情很不好,这一下他有些头疼了。脚步一抬,龙无涯当即大步流星的往奉英楼走去,一众宫女内监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奉英楼上灯火通明。龙无涯熟门熟路的转过内厅,跨过屏风。内室里如他所料一般传来熟悉的熟悉匀称的呼吸声,他是习武之人只听着这声音便知道里面的人该是睡着了。不知不觉间,他连忙放轻脚步往前走去。转过一串珠帘后,龙无涯看见书桌前龙汐颜正趴在上面睡着了。手边高高的烛台上灯火掩映,照着龙汐颜那张侧脸透着些红润。龙无涯轻步走过去,待看清那龙汐颜一番形容时,长眉微蹙。
只见龙汐颜一只手成拳头状握着狼毫的笔杆,可笔尖那一段却画在自己白嫩的肌肤上,一只手枕着小脑袋正睡的天昏地暗。手肘下还铺着一张宣纸,只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个字。龙无涯扫了一遍过去,通篇写着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不应该任性损坏了姜国公主的形象,让王兄……接下来的就没有了。龙无涯摇摇头,他这妹妹自小有个毛病一看书写字就会睡着,看来一直以为这个‘优良’的传统都在他这个妹妹身上延续。龙无涯俯身颇为无奈的小心拿开她握着的狼毫。
这时龙汐颜猛地拍案而起,嚷道:“登徒子,看什么看!本公主要挖了你的眼珠!”说完头一歪就倒在龙无涯怀中。龙无涯低头看过去,看她一脸熟睡的样子。估计刚刚那句话是句梦话。龙无涯来不及想那么多,当即弯身抱起她往一旁的睡榻上走去。在小心翼翼的放下她后,龙无涯看着她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模样,颇有些忍禁不禁。烛火掩映下,她额头上的凤蝶胎记红的刺目,宛若要展翅飞翔。龙无涯拿了张薄被盖在她身上后。轻步走出楼外,见龙汐颜的贴身长宫女弄琴正站在檐外。见他出来赶忙行礼。龙无涯只抬手免去这一礼节道:“你可知公主在太子府中发生了何事?”
弄琴低眉敛目小声将龙汐颜在太子府中的一切小心的禀报给了龙无涯。龙无涯敛眉问道:“卓青垣是何人?”
他知道司空仲询是卫国的二殿下,但是这卓青垣?弄琴赶紧回道:“奴婢听王后身边的人说起,说是卫国卓侯爷的世子。”
龙无涯点点头道:“你退下吧,今夜就不必侍候公主了,让她留在奉英楼。”
弄琴听着赶忙说声诺。然后慢慢的退了下去。龙无涯重新转身步进房中,这一次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抬手执笔泼墨,一封悔过书就横陈在上。烛火已经燃了一半,被风吹着晃了晃他的眼睛。龙无涯起身将木格子窗户慢慢关上,最后步到书桌旁重新提笔写下汐颜悔,这三字后才算收工。龙无涯站在书桌前看了看着悔过书,眉头微蹙——司空仲询四个字稳稳落于他心上。
最后帮龙汐颜拢了拢被子,龙无涯这才往门外走出去。童内监迎步上来道:“二殿下可是去菊花台歇息?”
菊花台既是龙无涯的练武台,旁边还有几间宫室,那是特意为龙无涯开立的歇息处。因为这奉英楼很多时候都会是公主殿下的寝宫。龙无涯道:“到菊花台去吧。”
说着只抬步下楼,往菊花台走去。菊花台下,花瓣纷落,早已不见当初的娇艳。一地残花几乎都是被龙无涯一杆冷月霸王枪挑落,龙无涯在经过那菊花台下明显停驻了一下后与童内监道:“将菊花台上的菊花都撤了吧。”童内监忙应声道,诺。
司空府中。司空仲询沐浴更衣后,便抱着一本棋谱来到紫薇花架下借着月光研究着棋谱上的残局。他思忖了半响,正打算执笔在棋谱上画下记号时,一抹剑光忽的从他眼前闪过。棋谱和着紫薇花跌落下来,司空仲询抬目看着屋顶上的黑衣人。修长的丹凤眉缓缓皱起,唇边微微带着一抹笑意看着那人心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