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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天上班就去见模特

老板跟我说,要我跟一个请来的摄影师一起去拍一组照片。给他打下手。拍的是一个美女,她的生活状态,她的化妆,她的衣服,她的时尚。

这是我们公司办的一份杂志所需要的照片——一份时尚杂志,一份以男性读者为主的时尚杂志。说的是成功的男人——精英。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创业,他们的财富,他们的房子,他们的汽车,他们的运动,他们的时尚,还有他们对人生的态度。

每期都会有一个美女,几幅她的叫人神驰销魂的照片,几张她的关于购物消费以及对品牌生活的言论,夹在那些男人们的正中间。

这份杂志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从九点上班到现在,一个多小时,我看完了五本。这份杂志总共出了十七期,每月一期,也就是说它问世快要一年半了。他们要拍的照片就是放到第十八期里头——我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看的。毕竟我已是这公司的一员了。

这是我头一天上班。

这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

我被招进这家公司可不是为了这份杂志。这公司有不少的项目。

老板要开辟新领域,要往前走,要整合资源,要扩大规模,要挣更多的钱。好像是有一天他在和朋友的聊天中忽然发觉——有多少挣钱发财的机会是这样的聊天中产生的啊——会展是一个大有前景的新领地,不仅其中藏有不少的利润,也是一个扩展公司、利用现有资源的最佳方法。而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新团队,这个团队需要一个头。于是我来了,于是老板他看上了我。

他给了我一个头衔——会展部经理。我挺得意,这是我第一次当经理。我把它看作我人生中的一大步。

我们这个团队需要五到七个人。老板是这么安排的。但我第一天一个也没见到。

过两天你约些人谈谈。先定几个人。老板跟我说,资料问小苏要——她的秘书。看中的给我,最后让我来定。

小苏没把资料给我,倒给我安排了桌椅、电脑,她让我先看杂志,说资料下午给我。

那摄影师嚷嚷着需要一个帮手,老板他瞥见了我。来来来,小张——此时正好,可以顺便带出我的名字,张小龙,我叫张小龙。——你会开车吗?他问。我说,会。好。老板说,你帮下忙,开我的车,也顺便帮他打打下手。他又加了一句,运道好,第一天来就让你去见美女。

我帮摄影师拎着他的器材,跟在他后面,下楼钻进老板的别克车。我们爬出地下停车场,向摄影地进发。

“以前没见过你啊。”那摄影师问我。

“第一天上班。”

“是吗。做什么的啊?”

“业务。”我没必要跟他说我是经理吧。

这摄影师三十来岁年纪,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不算太长,但也卷曲有致。他身材瘦瘦的,脖子上紧扣着一根细细的黑色绳子。他穿件皱了吧唧宽松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鸡心领子的白色T恤,大胆的显露出他没有一点肌肉的身板。我估摸着他见识过也搭上过不少的女人,在我印象中好像这类打扮这类身材的人在这方面往往比较如意。

我也说说我的身材吧——我绝不是有意要让自己与他做个对比。

我一米八零,其实一米七九。我每周一次去健身房锻炼,还经常打羽毛球网球——高尔夫球从来没打过。我穿黑色的圆领T恤,短夹克,牛仔裤。

“第一天上班老板就叫你去啊。你知道吗,这差事你公司里的人都抢着要去呢。”

这算是一个好差事吗?跟在他后面,帮他拎东西,替他开车,是不是还要帮他举反光板?弄不好中午还要帮他买饭,结束了肯定要送他回家。不过这没什么好说的,咱第一天上班,就是要我擦窗扫地清洗厕所我也照做不误。

也许他指的是美女这档子事。这倒让我有所期待。

……

趁我们在路上行驶的这功夫,我岔开来说点别的,说说我自己。请大伙千万忍耐点,不要跑开,我们马上回来,再接着说我也急着要见到的美女。但我先要说明——免得各位说我摆噱头,弄虚的,蒙骗大伙的眼球——这美女后来跟我发生了点什么,发生了什么?这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有深入,对,深入,这个用在这里恰到好处,有那么点双重的意思。但也有受伤,这伤受得也不浅,蛮深入的。这是为什么?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像是能够答得上来,又确实回答不出来,我是说,要真正回答这个问题,不容易,太伤脑筋,这里我就不回答了,等着将来慢慢回答吧。我相信生活会给我以答案。可话又说回来,在这地方受伤,在其它地方疗伤。就是说,后来咱也跟另外几位美女有些什么,有什么?也就是一些瓜葛,一些纠缠,这样那样的。在这里我先不说了,按顺序来,后来的事后来再说。

粗粗算来我干营销这一行也快要四年了。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营销——买房子。我在电脑公司干过,我在印刷厂干过,我卖过通讯器材,我卖过汽车,我也玩过金融,现在回想,妈的,还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你们知道我学什么的吗?哲学。

在我今天上班的这个公司,老板第一次见我,看到我的简历,说,现在大学里还有哲学这门课啊。

谢天谢地,他知道还有哲学这个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这免去了我的一番解释,要解释哲学这个东西可不是一桩好差事,一桩不能完成的任务。

咱还是不说哲学,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咱还是回到本书的主旋律,说说跟经济有关的事儿。

买卖做了这几年,我没挣到什么钱,也就是个维持。如今买卖不好做,这谁都知道,也是买卖人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我常听前辈们说,从前的买卖有多么好做,日子有多么好过。钱像流水一样进来,又像流水一样出去。他们跟我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碰到这种情况,就是钱像流水一样进来,那你一定要堵住出口,不要让它流出去,要让它想胶水一样,粘在你的身上。

我明白,这是他们的经验之谈,他们突然有钱了——他们的父母没有遇见过这类事,没法给他们这一类的教育——于是他们不知道怎么办了。这很正常。

我会把他们的教导记在心里的。

但首先要挣得到钱。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还年轻。

二年前,我从家里搬了出来,就是说,我不和父母一起住了。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一人住。

刚开始,我父母有些意见。他们说,“孩子,你这是干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不住,跑到外面住到那个小房间里,还两千多块。想什么呢?脑子出问题了。”

事情很简单,我就想一个人住。这是为什么?自由啊。

其实他们也明白这回事,他们只是舍不得那两千多块钱——我没要他们出,他们一样心痛。还有他们认为那房间有点糟糕,十几个平米,家具简陋陈旧,离家还特别远。

我租的那间房在内环和中环之间——近中环。这是一幢八十年代当中建起来的房子。比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早了两年。

房间小,暗。进门是厨房,边上是洗手间,里面有一个煤气淋浴器,是申花牌的——现在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搞了,除了有一个踢皮球的队伍还挂着这个牌子。厨房里有一个单门冰箱。过了厨房就是房间了。有一张大床,够大,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三人沙发,够破。房间小,可灯不少,有吸顶灯,有壁灯,有日光灯,有台灯,有落地灯。我喜欢亮,常常把灯全部打开,够亮。

我妈妈常要叫,开这么多灯干吗!就你一个人啊。

现在没人叫啦。

我喜欢啊。我可以不用叠被子,我可以进门不用脱鞋,我可以洗澡时把水泼得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我可以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多晚都可以。我还可以白天睡觉,半夜起床。还有——说了这么多好处,可以说到关键的了——我可以带姑娘回家,昨天与今天不同,今天与明天不同,而不用遭到烦人的盘问——其实哪个姑娘都没啥事,真有啥事的姑娘很少,真的很少。

如果要我说做买卖做了这几年最大的感想、感触、感悟是什么?那就是做人——陈词滥调。

在商场上,你时常要想到如何做人,你碰上的每一个人也几乎都会说,做生意就是做人。在生意场上你想做一个人,一个好人,一个有诚信的人,一个有素质的人,一个可以与人相处、和人交朋友的人,一个被人看重的人,一个做事稳当的人,一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一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等等等等。其实我们都想成为这样的人,我相信即使他不做生意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一个人,我相信即使他是个骗子恶棍他也一定会说他要成为这样一个人。

我承认我身上有某些不足的地方,甚至会令人讨厌,我想这一点任何人都不可避免。但我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有些还能归为可爱性的缺点。在工作的时候,也就是说在谈买卖的时候,我是个友善和蔼的人,一个极力想讨人喜欢的人,我的工作业绩可以证明这一点,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人,我就不可能卖掉如此多的、种类又如此不同的东西,也不可能在我每次离开的时候,老板都要极力挽留我。我善于倾听,尽量做到附和别人,即使对方做了说了愚蠢到家的事和话的时候,我也竭力做到纹丝不动——这也许就是我那可爱的缺点之一吧。同时我也在学习如何吸引人,如何揣摩别人的心思。不得不承认,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我也注重打扮,从不轻视自己的仪表。每次出去见人前我总要花不少功夫拾掇自己的外表,比如头发上喷点摩丝啊——顺便说一句,我留短发,平头的那种——胡子刮得光一点啊,皮鞋擦得亮一点啊,我也研究过衣服颜色的搭配,也有过弄点香水的经历——很少——我可不认为男人应该整天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

好啦,说了这么多,我想大伙应该对我的背景,对我这个人有了相当的了解了。

……

现在,我们到达了摄影地。

模特——也就是美女——已经到了。她正在化妆,她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发觉,在最初的一瞬间我发觉她也不见得漂亮到那儿去,当然也就是与她这一层次上的人来比较的。当她再次回过头了——化妆好啦,哇,漂亮,让我心颤不已,心旌摇摇。

眼睫毛长长的,眼圈黑黑的,眉毛弯弯的,鼻梁挺挺的,嘴唇红红的,黑发飘飘的。

待她站起来后,更不得了了。身材没得说。

她比我高,看起来比我高,天鹅般的细嫩脖子,顾盼时,优雅高傲。她穿着便装,我估计她就是穿着这一身来的,一件薄薄的长及大腿的薄毛衣,外套一件短及腰部的背心。她的乳房算不上大,但你看一眼就会知道,藏在衣服里面的那对东西会有多么大的杀伤力。一定会像蜜桃似的柔润美妙,白上有红。此时你能看见浅浅的****,还有两瓣白得炫目的涌起的波浪。

她还有细细的腰肢,结实圆润的臀部,长长的双腿,你禁不住会想,如果把她这双腿……,好啦,不要想了,否则这活没法干了。

他们两个认识,就是摄影师和她。

“朵朵,你越来越漂亮了。”

朵朵嘴一咧,露出迷人的笑容。

“上次看到你还是去年了吧,快要一年了。”

于是他们聊了起来——没人跟我说,把器材放下来,放到哪里,坐一会,坐到哪里。我只得自己放下东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在一个靠近角落的地方,听他们聊天,同时打量四周——他们聊这一年多来的变化、经历,一些他们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最多的是哪些姑娘傍上了哪些男人,哪些男人又盯上了哪些姑娘,姑娘是漂亮的,男人是有钱的。还有别的,谁拍了电影,谁上了电视,谁将要拍电影,谁将要上电视。而我朵朵,仍在拍照片,走T台,今年算是弄了个新的:车模。

看上去朵朵并不怎么悲观,情绪也不低落,挺开心的,聊得很欢。

这摄影棚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化妆的,换衣服的,有一个屏风档住一个角落。另一部分是拍摄的地方,模特摆姿势的地方,三面墙全是白色,天花板黑乎乎的,横七竖八的悬着排气管啊、铁管子啊、架梁啊、还有不少大大小小角度各异的灯。房间中央放着几个颜色周正可以活动的挡板,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等等。

他们聊的尽兴了,摄影师问朵朵,“你带了几套衣服?”

“五套。”朵朵回答。

“好,我们每套来几张。”

朵朵拿出她的衣服,跑到屏风后面。我移开视线,去看另一边白色的墙壁。

摄影师从包里拿出几页纸,粗粗翻看了一下,交给我。

我一看,是朵朵的文字资料,就是将要刊登在杂志上的介绍。

职业,学历,昵称,喜欢的颜色,喜欢的食物,喜欢的品牌,喜欢的服装,喜欢的搭配,去过的旅游地,喜欢的旅游地,购物的经历,等等,两页半纸。

她还是个才女呢。大专,日语专业,还学过秘书课程,礼仪课程。

朵朵出来了,灯光亮起来了。

我帮着摄影棚里的人在摄影师的指挥下一起移动那些挡板,一会这块,一会那块,一会这样放,一会那样放。

终于安放停当了。快门“咔嚓咔嚓”的响起来,闪光灯一闪一闪。

这是朵朵的时刻了。她妖娆,她妩媚,她活泼,她温柔,她冷漠,她放荡,她微笑,她悲伤。她转动脖子,她摇摆肩膀,她轻舞腰肢,她扭动胯部,她摆手,她跳跃,她俯身,她仰头。

她极尽姿态、眼神与表情。

我看呆了,入迷了。我从没见过这个,我第一次站在这种场合,不虚此行。

摄影师没有让我闲着,挡板需要不时的替换移动,东西需要不停的拿下递上。除了按快门还有一件事他亲自做的,就是上前抚弄朵朵的头发,摆弄她的脸庞和身子。这让我嫉妒,这活他也可以指使我来干。

折腾了两个小时,他们歇下来。说吃完饭再干。

不得不说出来,迄今为止,这朵朵还没正眼瞧过我一眼呢。每次眼光扫过我,就像是我并不存在一样,没有片刻的停留。而我,从我进来的到现在,我的眼光几乎可以说没有离开过她。

这有点伤我的心,但也不算特别的深。我明白,我自以为明白,她这样的姑娘一向都是这样看人的,尤其是看我这一类的小子。

摄影师说。“小张,我们去吃饭,你也休息一会,吃点东西。”

朵朵说,“一起去吃吧。”

摄影师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说,“你们去吧,我自己解决。”

“你不要出去了,我们给你带上来吧。”朵朵又说。

这时候她的双眸落在我的脸上,她的目光来的正是时候,就像熨斗划过布料,抚平了我心中极不舒适的皱褶,也如清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泛起浅缓的波动。

“不,真的不用,我自己解决。你们去吧。”我向她露出笑容。这笑容怎么样,谁都看得出来。

他们走了。其他人也去吃饭了。我坐在椅子上呆了片刻,然后跑到摄影师的相机前看他刚才拍的照片,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拍出了朵朵的动人之处。可以说,在照片上,她显得更美,更神秘,更值得探究。那摄影师还真有两下子,看看镜头,按按快门,就能把人弄得如此美丽动人,不服不行。

我想,到时候,我得把这期杂志留一份,这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在杂志上有照片的姑娘。

接着,我也去吃饭。

吃饭没什么好说的。吃完了我就上楼。他们还没有来,我便坐着等。当中,我跑到相机前,像摄影师一般的从镜头里看刚才朵朵摆姿势的摄影台,想象她在镜头里的姿容。随后我又跑到摄影台上,面对摄影机,想摆几个姿势,以娱乐自己,消磨时间,可又觉得有点傻,便瞪了一眼摄影机,溜达着走回来。

他们总算来了。看得出来,这顿饭他们吃得很尽兴。

朵朵带了几杯星巴克咖啡,分发给几位工作人员。我也有份。她真是个有心的姑娘,周到体贴。

大家坐下来喝咖啡、聊天,大多是各位男士对朵朵的赞美之词。我也想说几句,但没捞到机会——有几次机会,但我反应不够快,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为了助兴,朵朵几次从屏风后面跑进跑出,每次换套衣服,在众人面前旋转两圈,大家齐声叫好。但最终也评出了一套最佳服装。

又开工了,下午的活很快,一个多小时就完了。三点来钟,摄影师说收工。他要我先送他去一个公司——他还有一单业务要洽谈——然后送朵朵回家。

路上,他们两个坐在后面,相谈甚欢。

我汽车开得溜快,得把后座的这位男士尽快的送走。

送走摄影师,朵朵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从后座坐到了我旁边。

我心里头一阵热,放慢车速。

她舒舒服服地坐好身子,拿出小镜子瞪眼瞧了一会对面的自己,又捋了捋头发。然后她把脸侧向我这边。我双眼盯着前方,想她是不是要跟我说话了。可她不开口,偏不开口,老长一段时间。我熬不住,想,还是自己先来吧。

她说话了。“你是司机啊?”

我舒一口气。“不是。”

“怎么你开车?”

“我也不知道。老板叫我来,我就来了。”

“你做什么的?”

“说给你听,你不会相信。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是吗。招你进去叫你做什么的?”

“会展部经理。”

“是吗。不错啊。有多少工资啊?”

“6500元,再加提成。”

“公司没司机啊,叫你接送。”

“不知道。不过他们都说我运道好,第一天来就做这话。”

“为什么?”

“说是能看到美女。”

朵朵咯咯地笑出声来。“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还坐在我旁边。确实运道好。”

她接着笑。“看样子你这人很会做生意,这么会说话,你们老板没找错人。”

“呵呵。”我也笑。“大家互相吹捧,是吧。”

她拿出烟。“抽烟吗?”

“来一支也可以。”

“什么叫来一支也可以。”

“就是说,我平时不抽烟。”

“那你是给我面子咯,不抽算数。”

“抽,抽,一定要抽。”

她含笑给我一支,我接过。她揿燃打火机,帮我点上。

我说,“你去过我们公司吗?”

“没有。你们公司怎么样?”

“还行,不大不小。你跟我们老板不认识?”

“认识,见过两次。你老板还可以,蛮好说话的。”

“是吗。希望他不是看人头的。”

“怎么?第一天上班就对你老板感觉不好。”

“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只是这么一说。实际上我对他印象还不错。年纪也不大,蛮随意的。”

“你以前做什么的?一直做广告的。”

“不是,别的,也是销售。一直跟买进卖出有关,毕业后一直做这个,三年多了。”

“挣到钱吗?挣得到钱吗?”

妈的,为什么每个人碰见一个什么人就要问挣到钱吗?挣得到钱吗?人人都要问这种问题,人人都要遇到这种问题——我也是其中一员。我真想把这问题告诉她,跟她说一说我对这种问题、对这种现象的奇怪不满。

可惜,我当然是不会这么说的。我明白,这是时代的主旋律,干吗要跟潮流对着干呢,不是找死吗,要当也要当个弄潮儿。

说到钱,这个挣得到钱还是挣不到钱,这要看对什么人来说。比如现在,不管我挣多挣少,对朵朵来说,也许都算不得什么钱,也许说出来会让她不屑——如果她涵养好的话或许不会表现出来。

“怎么说,也算挣到一点。辛苦钱。”我往好的方向靠。

“不错了,能挣到已经不错了。”

她说得没错。她看起来比我年轻,但好像经历得更多,比我悟到更多的道理,挣到更多的钱。

“你呢?你干这行多久了?”我问。

“四五年了。”

“应该比我们这行好吧,更能挣得到吧。”看,我实在是逃不了这副嘴脸。

“嗨,挣钱这种事有头啊。”看,她说到了点上。

我们静默下来。朵朵将烟头扔出窗外,我也照做。外面马路上的噪声无聊而又混乱,一刻也不间断。

“感觉怎么样?做销售,喜欢吗?”朵朵又开口。

“还行,就这么一回事,不干这干什么呀。”

“你是大学毕业吧,学什么专业?”

“嗨,没用的专业,文科。凭我的专业,什么工作也别想找到。”

“现在做生意也不错,积累一点经验,有机会就可以自己做。想过吗?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老板啊。”

哈,又来了。这个问题我也听过无数遍了。我接下去应该说我的打算,我对未来创业的宏伟目标了:一,积攒经验、积攒钱财;二,结识客户、认识品牌;三,开通渠道,弄点资源。幸运的话,再搭识几个有钱人,有实力的、可以放款的人。然后就可以自己开干啦,自己当老板啦。再然后呢?便不言而喻了。

为什么每个人听到你是做销售的,都以为你想做老板——我不是这么想的吗?我是这么想的,那又怎么样——都要说必须自己做点事,自己当老板。好像自己正在做的、手头上的事不是事,是权宜之计,是不得而为之。难道我就不能一辈子做销售?显然不能,如今哪个公司还要三十五岁以上的销售,老了,腿脚迈不动了,脑筋不灵活了。还有谁要他,当然更不用提他想要买出去的东西了。

我应该像平时一样,不动声色的来点雄心壮志。可不知怎么,我却忽发奇想,不想这么说,不想来老一套。我要来点新奇的,与从前说了无数遍的有所不同的。

怎样才能做到与众不同呢。

我说,“为什么现在人人要当老板,要自己做呢?”

还没等我自己回答自己,朵朵接口说,“不要瞎讲,现在才没人要自己当老板呢。现在最吃香的是进国企,大型的垄断国企,当公务员,你这也不知道啊。”

靠,这我能不知道吗。可我没想到这一层,叫这姑娘弄得我没法发挥了。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做,自己当老板。我觉得……”

她打断我,“进不了国企,没关系进去,只好自己做了,自己想办法弄点钱。”

这话也太成熟了,那像一个二十来岁做模特的姑娘说的话啊。

她接着说,“自己不做,不做老板,怎么挣钱啊,日子怎么过啊。”

“你我现在都不在国企,也不是老板,不是照样过。”

“你觉得这样可以了,就这样过了?”

当然不可以。我能在这样的姑娘面前止步不前,没有理想吗。可我想来点特别的,叫她印象深刻的。看来是没有这样的东西了。

或许我能来点哲理,跟她讲点哲学,我的专业,讲讲人生的意义、奥秘。唬唬她。

我说,“你也想自己做,当老板?”

“我想自己开个服装店,饰品店这样的。”

“也像很多歌星、明星一样,开个饭馆、酒吧什么的。”

她笑。“嘲笑我是吧。”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这要先成为大明星。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很有潜力的。”

她横我一眼,“用得着你说。”

我扭头冲她嘿嘿一笑。她别转脸,看另一边的窗外。

难道谈话到此为止了,可我还有话要说,如鲠在喉,就是想说。

我开口,“你想想看啊,假设这个城市里人人都是老板,或者说不是在国企当公务员,就是当老板,这会是什么样子啊,这城市会是什么样子。肯定很可怕的。如果工作就是进国企,当老板,你说,还有什么意义,还算什么意义。”我总算说出了不同之处,她能体会我话里这么多意义里的意义吗?

她转过脸来,不无诧异的看我。“跟我讲道理是吧。”

“没有没有,不敢。只是跟你表达表达我的想法。不知怎么,跟你说话,想法会多起来。”

她“扑哧”一笑。“不要乱想,好好开你的车。”

我端正姿势,“听你的。”到这时,我觉得谈话上了我想要的方向,我需要再踩踩油门,准能看到美丽的景色。

朵朵说,“其实不就是想多挣点钱吗,如果赚得到,谁还会吵着要当老板,现在生意这么难做,自己做烦心劳累不用说,亏钱失败还不是平平常常的事啊。”

“这你说对了。自己做的人里面,失败的是多数。如果我自己做,弄不好,也会是其中的一个。”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这不是自我贬低,自毁信心吗。

“这么没信心啊,装谦虚是吗。”

“这倒没有。你刚才说,挣钱是没有头的,这句话我很赞同。既然没有头,就不可能有结束的一天,不可能有满足的时候,也就是说,你永远达不到目标。我在想,这种达不到目标,永远不可能满足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

“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

哈,她可真厉害,一句话就说出了人生的意义。

“你没听我说完。其实很多人想挣大钱,想着的就是钱,每天钱钱钱的,挥霍、消费、炫耀,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仅这样,还有,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很酷,有很多人注目,很多人崇拜,很多人羡慕你,感觉别人就想成为自己这样的人,这种感觉很好。”

“这有错吗?你不这样想吗?”

我是的。可那又怎么样?那就能阻止我不能有另外的想法了。

我说,“要说我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是虚伪。可我也有其它的想法。”

“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可不要是大道理啊,大道理人人会说。”

这时,我突然想,我为什么要和她聊这些,我应该问问她年龄啊、姓名啊、平时干些什么?喜欢玩些什么?旅游、酒吧、唱歌、购物、名牌。现在倒好,谈起了挣钱的意义、人生的目标,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胡同里赶吗,好像我有多么与众不同似的。不知道现在刹车是不是还来得及。

她拿出烟——这次没有给我——点上,像是等着要好好听我一番高论。

这可真让我为难。我有想法吗?我当然有想法。可要我现在正正经经的说出来,我倒卡壳了,觉得开不了口了。此时,我想笑,我生出一种想大笑一通的欲望,不是当着朵朵的面,而是躲到什么没人的地方好好笑一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想法,不是大道理。”我说,“只是一种感觉。可能是我天天跟人谈生意,整天想着价格啊金额啊,想着要把手头的东西买出去,有点烦了,倦了,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能聊点别的,做点别的。别再钱啊钱的了。但如果真有别的在我面前,我估计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了。”

“你做了几年生意啊,人家做了一辈子的也没烦,反而是越来越爱了。”

“那这人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我可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应该想点其它的,调剂调剂。”

“错。”朵朵猛地蹦出一句,“听起来你这话有道理,像是有那么意思,可你想过吗?没钱你怎么调剂?没钱你用什么调剂?”

她带着微笑,像是喜欢这样的争论,像是要好好跟我较量一番。

好吧。我接招。

“你厉害。你总是一句话就能说到事情的本质。”

“我说得不对吗?”

“强词夺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不是身无分文,不是穷得叮当响。想想,一个人需要多少钱?一个人实际需要的钱其实没有多少。这话不是我发明的,是有钱人说的。我觉得说得不错,是真正有钱后的有感而发。既然这样,又何必多一道手续费时费力的去挣钱,挣不到伤心悲观,弄不好还要上吊跳楼,挣到了只是证明了一个早就明白过的道理,或者是一个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你会说过程,过程,要的就是过程,人生的体验,也是大家最喜欢说的话,就好像除了这个过程,其他都不是过程,其他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不是人该过的过程。可谁不知道这个过程是冲着什么结果来的。”

“哈哈。”朵朵笑,“听上去很有特点的,但什么也证明不了,只证明你会说话,说那些虚的东西。”

“你没觉得其实很多钱只是花在了多余的地方,花在了我们并不真正需要的地方了。我们完全可以用赚这些钱的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

“你有这种感觉啊。怪。我没有。我从没有感觉我花的钱是多余的,只要我用,就是需要的。”

“那是你没有好好想过。你回去把你从前买的东西翻出来看看,化妆品啊、鞋子啊、衣服啊,手机啊,肯定有很多是不要的。”

“可我当时买的时候需要呀。”

“不是需要,是你想要,所以多余。”

“想要不是需要啊。”

想要是需要吗?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什么时候抽空要好好想想。

“就说我吧,衣服有几套就够了,场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根本就觉得没有添置衣服的必要,就这几件也叫我穿不过来呢。”

她把眼光落在我的衣服上,摆出一副审视的架势。“你这衣服叫场面上过得去啊。”

“怎么了?过不去吗?”

“装,是吗。你没觉得自己这身多余啊,太奢侈啊。”

“你看出来啦。”

“你以为我不识啊。”

她眼光真毒。事实上我对自己这身衣服的评介颇高。夹克、T恤、牛仔裤、再加一双黑色的皮鞋,全是牌子响亮的。所费几乎相当我一个月的工资。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之前我在镜子前的摆弄与朵朵今天在镜头前有得一拼。我要在公司的同仁前显得利索精神、简洁修长,像那么一回子事。说不定正是这套衣着使朵朵对我另眼相看。想到这点,我就有点得意,这种感觉与我现在想要发表的主题相当不符。

“所以啊,说道理容易,要从自己做起,难啊。”朵朵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笑了。“你这句话是一句真正的大道理。讲得我无话可说了。”

事实上,对这姑娘,我也从心底里感到佩服。完全不是几小时前见她时的想法了。

好啦,较量了差不多了。旗鼓相当,她对我也应该有点变化吧,几小时前到现在的变化。我看得出来,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该来点别的了,来点个人的、私人化的东西。我也许有戏,还需要点火候。

“到前面路口往左拐。”她说。

“到啦。”

“嗯。”

见鬼。我待弄个电话号码吧。

“不好意思,可能还要请你帮个忙。”她说。

“没问题,什么事?”

“等我打个电话。”

她拨电话。听出来是给她的朋友。她在电话里约晚上的饭局。我明白了,她要拉我做车夫。

她挂了电话。“送我一趟吧。我上去把东西放好。”

“在哪里啊?”

“怕你老板说啊。”

“我怕他等着。咱第一天干活,总要守点规矩。你说是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我打吧。”

对着电话,她换了一种语气,娇滴滴的,还不时的冲我媚笑。

老板当然没问题。他要我送完朵朵后把车搁在公司楼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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