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她眼泪一直往下掉,好像又回到七岁之前的时候,整天整夜坐在毡房里,屋外躁动声,脚步声仿佛与她都没有关系,一直哭,眼泪永远都流不干。
三天了,她一个人被关在毡房里,除了女奴会送饭进来,大多数时间,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整日整夜地睁着眼睛,脑子像要爆炸一样嗡嗡的响,却怎么都无法睡着,双足冰冷踩在地毯上。
她都不记得那天是怎么收场的,那青被奴隶拖下去,阿爸向纳什将军致歉,所有人都用罪大仇深地目光看着她。
门被打开,刺眼的光从外面照进来,绿筝走进来,喊了缪一一声。
“绿筝,外面怎么样了?”她坐在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声音沙哑。
“一切都是正常的。”
“那那青怎么样了?”
“那青没事。”
“你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就不缠着她带我去看戈殊花了。”
“她已经不在祁连了。”
缪一撇过头,眼睛里亮光闪闪,声音哽咽,“是我害了她。”
“她一个外族人本来就不应该在祁连生活,那时候因为你的关系你阿爸留下了她,你眼睛好了,她被分了个马坊的工作。现在你也要走了,更没有留她的理由了。她走了,也是对她好。”
“那我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
绿筝走后,她一直没有睡,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女奴们从外面挤进来,拿着发饰、衣服、珠宝,每个人手脚极轻面无表情。缪一任凭她们给自己梳洗、装扮,将近三个小时后,她穿好厚重的礼服,像木偶一样站在镜子前,给她擦脸的女奴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公主这日子要高兴一点,公主笑起来才更好看。”
她被人领着走出了毡房,刺眼的阳光她差点睁不开眼睛。远处,整条东河边像匍匐了一条巨龙,车队绵延了数百米。草地上插满了树竿,系上了红色的丝带,穿着彩装的姑娘赤着脚围成一圈跳舞,人们脱帽站立,仪式人员念诵经文绕向草原鞠躬叩头祷告,祈求草原保佑旅途顺利。阿爸,阿妈,长吉站在巨大的挡风台上,望着她走过来。
她走到阿爸面前,被人扶着弯曲膝盖,合了手喊了句胡塞海冬。阿爸点了点头,缪一给阿妈行礼的时候,阿妈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缪一,去纳什静下心好好学习规矩,过段时间有空,我和你阿爸回去看你。”
她软声说,“是,阿妈。”
她走到长吉面前的时候,长吉抿着嘴看着她,眼睛里亮闪闪的,“缪一,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鼻子一酸想流泪,长吉拿手摸缪一的脑袋,看了缪一脑袋上顶的发式,手又缩下去了。
“上午八时到了,是出发了。”李将军提醒着。
阿爸点了点头,嬷嬷们就要扶着缪一上马车,她抬脚踩着裙子幸好人扶着,坐到马车里,她想把头从车窗里探出去再看一眼阿爸他们,嬷嬷不许。她就听到李将军在前头喊了一声出发,整个车队都动起来了,鞭子抽着马背清亮的响声,嬷嬷说了声,公主小心。马车晃动,慢慢起步。
缪一将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背挺得笔直,眼泪就不自觉地留下来了。耳边嬷嬷的话尖利刺耳,“女人离家嫁君应是开心的事情,公主舍不得也要把眼泪藏起来,可不能让眼尖的瞅去笑话了。”
她越想止住,可眼泪就流得越多,整个人绷着哭得哽咽,最后嬷嬷都无奈了,小声劝着,“公主,以后去了纳什了,可别这样了,想家也要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