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陌二话不说,扶起久久到不远处的圆凳上坐好,让她趴在着圆桌上继续睡着。看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顾北陌才放心地转身走向床头,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距离含香灵受伤的日子已经过去两天,伤口虽然没有再流血,但她仍旧没有醒来过的迹象,这让他感到很害怕,他第一次间接性害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他一直放在心里一直却不知道的一个人。
“灵儿……”顾北陌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潺潺的溪水,从含香灵的耳蜗中流淌而过。
他执起她的一只手,双手握住,掌间的那因长年握剑练功而生的茧子轻轻摩擦着她细滑的手背,传过来的温度很暖,她却感觉不到了。
“你醒来好不好?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一次都好啊……”不是那么亮的烛光里,顾北陌宽大的背影里显出了萧条悲伤。
自亲眼看到母亲被人杀死的那天开始,他在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准哭,不准出声,因为他一出声,他就会像母亲那样,被人活活乱箭扎死!母亲为了救她他,宁愿承受死前带来的所有痛苦,她没有什么要求,就只要求他好好活下去,不要被那群人发现,就算他们对母亲多么的残忍,他都不能哭不能出声,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那一次,他亲眼看到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一次,他第一次尝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那一刻,他心里唯有恨意,汹涌而来的恨意……
可时隔多年,亲眼看到含香灵倒在血泊中,在他怀里仍旧血流不止,他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那种又失去的感觉,更恐惧当初亲眼见到母亲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走在我身边的,要不然你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如今你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顾北陌第一次对一个人说那么多次的道歉,也是第一次觉得就算说了上万遍的道歉,她也不会突然醒过来,笑着对他说:“顾北陌,我这么优秀,你怎么不喜欢我?”
他记得最多次的就是她对他的调戏,或是她对他的半玩笑中的当真。
“顾北陌,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顾北陌,这么优秀,你不喜欢你感到遗憾的。”
“顾北陌,我只想抱着你的大腿,然后告诉全风平县的人,你是我的男人,谁都抢不走,就算那个对你一见钟情的赵雪芮也不能把你抢走。”
当然还有很多她对他苦苦的诉求,一直在问他,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或是他与柳絮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北陌,你和柳絮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的情人?知己?友人?”
“顾北陌,我现在只想问你,你对我难道一点点心思的都没有吗?”
“顾北陌,虽然我嗓门大,说话声音大,又比较强势,又比较喜欢钱,又比较抠,但这些都不是坏习惯呀,你对我不满,我都可以改的。”
“顾北陌,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最后一句,是那天早上久久过来找他算账,她最后出现在他房门口,直眼亲口问的话。
其实那天早上的沉默是等于告别的。因为当时一侍已经拿到地图,也就是说他来风平县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他就会离开,不会有所留恋,不会留恋与这个飞龙客栈里萍水相逢的……人。
“灵儿,你醒来好不好,只要你醒来,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最后无奈,顾北陌只好抛出这个对她来说极具诱惑的要求。
突然,在他手掌里的手动了动,顾北陌惊住,急忙摊开手去看,可这时手掌里的手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一动不动,软绵绵的,仿佛刚才动的触觉是个幻觉。
顾北陌抬头,看着她依旧安静只剩下呼吸的脸庞,悲从中来。
她依旧没有醒,都是他的幻觉……
一夜,顾北陌独陪她到天明……
顾北陌最后还是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来看过含香灵,在天边鱼肚白的时候把她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转身轻声离开房间。
第二天醒来的久久感觉后颈好酸好疼,感觉被人打了一样。她摸了摸后颈站起,突然惊得瞪大双眼——
自己怎么坐到这么远的凳子上了?她不是坐在床头吗?久久急忙跑过去,发现含香灵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可转头看到床头的椅子时皱了眉。
她昨天……有把凳子搬到床头的吗?
她记得自己怕不小心睡着从椅子上摔下来,是坐在地上守着姐的……
太奇怪了。
接连三四天的第二天,久久都是在远处的圆凳上醒来,而原本就没有椅子的床头此时却端着一张椅子,像是一个人一直在守着含香灵。
是谁啊,这么变态,每天大半夜过来守人!
久久感到很奇怪,就在第五天的时候,亥时,她的困意慢慢袭来,又差一点睡过去,在自己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才勉强自己清醒着。
等到子时,外边果然有动静!
久久立即趴在床头,假装睡觉。不一会儿,她就听到那人进来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到。
又过了一会儿,久久就感觉有人扶起她,把她慢慢往圆凳圆桌那边移。
久久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接着微弱的烛光,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
顾北陌!
“顾北陌。”久久幽幽地叫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渗出一丝阴森。
顾北陌显然被吓了一跳,急忙松开她就想往外跑,可久久怎会让他走,迅速拉住他的手,想着他会武功,她就直接坐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任他怎么想跑都移不开脚步。
久久怕自己出声打扰到含香灵的休息,只是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一句话都没说,脸上透露坚决。
顾北陌很显然也是怕出声打扰到含香灵,也没有一句反抗,试着甩来久久,仍旧无果。
“久久,你要干什么?”顾北陌彻底对她无奈,只好小声提醒。
久久抬头看向他,眼里还噙着怒气:“说,你这样来看她多少次了?!”
“就……今晚……而已,她是救我而受伤的,我只是想来看她一眼。”顾北陌如是说着。
久久显然不信他。
她可是已经有四五天第二天醒来从床头漂移到茶桌上了。
见他不跑了,久久松开他,愤愤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来看姐已经有四五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对于顾北陌,久久还是有怨愤的,但现在气消了之后想想,自己当时不过是太伤心,想知道出口而已。
何况,姐的受伤都是因为救面前这个男人,这说明顾北陌在姐的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她的生命安全了。
他是姐用生命去保护的人,就算怨她也没资格怨了。
久久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语气显然软了下来:“想来看她就直接来看,在白天大大方方地看,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地你几个意思?想占我姐便宜啊?”
“……”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不过久久这么说,他倒放宽心了,第一次觉得能得到一个人的原谅竟是能让人如此的开心。
“好。”顾北陌轻轻答应下来,随后转身走到床头,依旧一如既往地默默守着她。
久久见此,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这一切,顾北陌不再在天边鱼肚白的时候偷偷溜走,而是就这么坐在床头一直守着她直至太阳东升。
每天邱大夫都会过来给含香灵换药,今天也不例外,在邱大夫给她换药的时候,顾北陌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久久去厨房弄了一点清淡的粥类早食端给含香灵。
邱大夫的每天过来换药也习以为常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的心神就一直慌着。
来到房间,扶起含香灵,掀开她的衣角,慢慢拆下昨日的纱布,待到终于拆完纱布,把伤口露出来的时候,邱大夫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伤口,手颓然垂落,眼里的惊讶和不相信慢慢充斥着。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伤口为什么没有开始痊愈,而是旁边有开始化脓的迹象,不仅开始化脓,更甚者,如果在这么下去,她的伤口就会开始腐烂了!
难道是用药不行?
可是不可能啊,他对自己的医术一贯很自信,刀伤剑伤烫伤,不管什么伤,他都会给治好的,可是含香灵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邱大夫急忙把视线更凑近观察,发现她的伤口经过几天的换药依旧没有转好的迹象,而是开始往腐烂的迹象发展呢?这样下去含香灵只有死路一条!
久久把膳食端进来,看到邱大夫在姐的肚子上凑的很近,看着有点不舒服,可想到是邱大夫,或许他是在给姐看病也说不定。
“邱大夫,姐怎么样了?”久久走近,余光忽然漂到含香灵裸露在外的伤口,“啊”的一声,掩嘴惊恐地看着那伤口。
“邱邱大夫,姐的伤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