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老陈说话的同时,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他所说的场景,全身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妈呀,这种血腥诡异的自杀场景实在是怎么想怎么可怕。
我这头正发憷,那厢肾虚兄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表情十分淡定道:“老陈,钟川默现在还在出事的那个厅吗?”
“是的。”
“这样啊,那我暂时就没必要去了。”肾虚兄低着头喃喃自语,随即又抬头道:“老陈,那就麻烦你当一下临时导游,带我把整个音乐厅走一遍吧。”
我愣了愣。他不去找钟川默就算了,还闲着没事到处参观?我可不可以向钟川默报告说他偷懒怠工?
老陈一看就是厚道人,对他的举动一点儿也不奇怪,点了点头便起身要走。
肾虚兄转头含笑看着我:“怎么样?小助理,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逛逛?”
他把我拖下水这事我还记着仇呢,现在一句“小助理”更是把我噎得够呛。我沉了沉脸,翘了个二郎腿晃悠两下道:“你爱干嘛干嘛,别拉上我,这里本来就没我什么事。”
老陈再迟钝也发现我的语气里的尖酸味了,赶紧插了一句:“那白助理,我们走吧。”
肾虚兄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拒绝与他同行,盯着我眼神有些飘忽,然后来了一句:“你坐这别乱动,我看完就回来。”
我瞪着他的背影牙咬得咯咯作响。
不加最后一句能憋死你啊!你不说这句我还能安静呆着,说了我再乖乖坐这等你那我也忒没骨气了。
唉,他们往外走那我就往里走吧,权当参观。
我恹恹地穿过休息厅,绕过一根根漆金罗马圆柱来到长廊,长廊顶部的拱形天花板很漂亮,瓦绿色的顶面上泥金画漆的纹路繁复交叠,和脚下金红相间的方块格子地板相对呼应,有一种别样的趣味。
这种俄罗斯宫廷风味的装修让我看得来了点兴致,拐了个弯正打算继续逛就看见左边墙壁里嵌着两张墨绿色的丝绒门帘,我好奇心起,就近掀开其中一张走进去,然后呆了一呆。
明亮而柔和的光线下,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和前下方空荡荡的梯形舞台相对静寂,满室都是曲终人散的寥落。
今天不是闭厅吗?没人把灯开这么亮做什么?我压下心中升起的怪异感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
上浦音乐厅里面大大小小的演出厅有好几个,我现在进入的是哪一个?我皱眉顺着席座区域之间的阶梯小道往下走,走到一半只觉头顶豁然开朗,一圈圈小圆灯点缀的月牙白穹顶高悬在我的正上方,让原本不大的空间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我转头朝后上方扫了一眼,原来这个表演厅的观众席是双层的,第二层观众席的横切面积大约占到第一层观众席的一半。此时半空中的席位和底层一样,没有半个人影,左右厅壁上的观赏露台也是如此。
我隐约放心了一点,没看见钟川默就是好事。
其实要不是今天这种情况,音乐厅这种高雅严肃的地方肯定与我无缘,因为我实在没有能力去欣赏歌剧管弦乐这类古典音乐艺术,光听名字就够我预约周公作陪了。相比之下,还是流行歌手的演唱会比较适合我,每次我都会被周围人群带动得唱跳尖叫,事后回味自己当时的傻样至少还能偷偷乐一乐。
眼前的舞台以欧式复古拱形墙为背景,两侧垂着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幕布,台面齐腰高,和我以前看见的时尚绚丽的大型舞台大相径庭,说不出是古典还是老气,不过和观众席的距离感少了许多,或许就是这多出来的亲民感让我鬼使神差地攀了上去。
在周围静谧的环境下,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地轻轻回荡在黑色的舞台地面上。我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脚下空灵的声波便幽幽地轻撞一次耳膜,连带着神智也微微震动迷离。
“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思绪也跟着飘忽。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所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我颤动的神经之上,等待着最后共振引发的崩断。
在那一根神经崩断之前,我听见有人在我背后遥远的地方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迟缓地转身朝观众席看去。第二层上原本无人的观众席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站立的身影。其中一个是肾虚兄,他手抓围栏将身子使劲往前探,嘴张张合合在喊着什么,而他身边的管理员老陈则拼命挥舞着手臂,看起来就像在隔空扇我耳光似的。
这是在干什么?表演默剧?本来迷迷瞪瞪的我忽然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
“你说什么?”我抬头用力朝肾虚兄大喊。
绝对的安静,耳朵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几乎是一瞬间,我脑子轰地一下懵了。
我居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离开舞台!”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炸雷般在我背后响起。
我被吓得在原地抖了抖,半天才辨认出这是肾虚兄的声音。
我下意识回头,身后连个鬼影也没有。
再转头我看见肾虚兄还在二楼的观众席,表情十分紧张地瞪着我继续呐喊着,而我耳边却还是一片死寂。
见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声音在空气中以声源为中心传播时速度大约340米每秒,以我和肾虚兄现在的直线距离,只要他真的发了声,那他的喊声传到我耳朵里就不可能有明显延迟,更不可能绕个弯从我背后传过来,这根本就违反了最基本的物理规律。
以上的思考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反映在我脑海里就四个字,该吃药了。
我的思绪顿时变得纷乱如麻。我想依照声音所说离开舞台,刚抬脚,又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破沉寂,响彻在我脑海。
“你说什么?”
我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僵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头顶。
这次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感觉一切都混乱了。我在之前喊的话为什么现在才听见?是我的神经出了问题还是我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将冰凉的双手抬至耳边的位置,然后重重地拍了两下。
没有拍手的声音。
我放下颤抖的双手,惊慌地抬起头望向肾虚兄和老陈,这会我想我终于看懂了他们脸上严峻的表情,只是不知道他们知道些什么。肾虚兄和我对视了片刻,蓦然转身向外跑,管理员老陈也后知后觉地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
表演厅内二楼的观众席没有直接下行的阶梯,我想他们大概是从外面下楼来找我了。
“这个表演厅有问题!”视野里肾虚兄的背影刚刚消失在入口处,他的声音就贴着我的耳朵响起,惊得我往旁边跳了两步,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难不成我一时兴起进入的这个表演厅正好就是那个传说中无比邪门的表演厅?不是这么倒霉吧,我撞邪了?我捂着胸口,原本激烈跳动的心脏跳得更加狂躁。
“啪啪”远方传来两下拍手声,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我之前在耳边拍手的声音。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这时悄悄冒了出来——声音有了生命,它可以躲在任何地方,我找不到它,它便会突然出现惩罚我。
我被自己这个贴切却幼稚的想法给震住了,把撞邪比喻得这么富有童趣的,我大概还是头一个吧。
我短暂的神游很快被打断,因为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搭上了我的手臂,我低头一看,一只苍白瘦长的手正抓着我的手臂往后拉。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闭着眼睛疯魔般一边跳脚一边使劲甩手,只想把那只鬼手挣脱,别让自己被它抓走。
蓦地,我的两只手都被死死的按住,一股寒意从正面将我笼罩。
“别动,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我止住了尖叫的欲望,我小心翼翼地睁眼向上一看,钟川默那张冰冷苍白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