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元年的十月,朱祁镇重登皇位快一年了,下月中旬便是冬至,朱祁镇便打算办个祭祖大典,太庙那边有神宫监的太监们里外张罗着,可是祭祖大典需要花钱,况且朱祁镇已经颁下诏书,向祖宗承诺,祭祖大典结束后,要重修太庙。
刚刚经历过政变的朝廷,还没有恢复元气,这一笔巨大的开销,一时间让户部有些捉襟见肘,而礼部和工部拿不到银子自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起跟着着急。
此事报到朱祁镇这里,让他犯了愁,大典必须要办,太庙也是肯定要修,但是银子,户部却迟迟拿不出来。正值朱祁镇一筹莫展之际,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吉祥给朱祁镇出了个主意。
江南富甲天下,而且江南的商人更是一个比一个肥,所以曹吉祥便出主意说要从这些商人身上盘剥些钱财,他们依靠朝廷赚着流水般的银子,这时候也该尽尽孝心,曹吉祥说服了朱祁镇,遂密令江宁织造提督太监刘臣,以增加每年的进贡丝绸为名,对丝绸商人们大肆盘剥,从每年进贡的三十万匹丝绸增加到四十万匹,眼看就到年底进贡的日子了,突然多出了十万匹的的额度,让丝绸商人们感到惊恐万分。
没有办法,现在织肯定是来不及的,所以丝绸商人们便开始在各个省份,以每匹二十两银子的高价大量收购高级丝绸。半个月时间凑足了十万匹交到了江宁织造局。
事情办好之后,刘臣按照曹吉祥的吩咐把多出来的十万匹高级丝绸,以三十两银子一匹的高价卖给了外国商人,所得银子整整三百万两。
二百万两密解进京,直接送到主管太庙的神宫监,以供皇上重修太庙之用,五十万两给了曹吉祥,剩下的五十万自然是让刘臣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个事情除了太监们从中贪污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之外,整个经过朱祁镇全都知晓,也是他亲自授意曹吉祥的,曹吉祥为君父解忧,当时也受到了朱祁镇的重赏,可是此事说出去却一点也不光彩,甚至是会玷污皇上圣名,所以朱祁镇一再嘱咐曹吉祥,此事一定不可透出半点风声。
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五六个月了,在这个时候曹吉祥却将此事拿来故意透漏给了徐有贞,真可谓用心之险恶。本来这个朝廷党争,只是徐有贞与曹吉祥、石亨二人的矛盾,而现在曹吉祥却利用这件事,将祸水引到了皇上朱祁镇身上,如此一来,徐有贞的矛头就不是对着他曹吉祥了,而是对着当今皇上,因为曹吉祥知道,凡是只要扯到皇上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从而在这次权力之争中反败为胜。
只是可怜徐有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此时钢刀已然都架到了脖子上,他却浑然不知。
“可恶!可恶!他徐有贞居然查到了朕的头上了!反了!反了!”朱祁镇气喘吁吁地说道。曹吉祥见皇上如此,心中窃喜,跪在地上低言道:“皇上,此时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徐有贞等人赶快停手,不要再查缉此事,宫里的人办事不会走漏风声,不代表那些丝绸商们不会到处乱说啊!他们吃了亏,肯定怀恨在心,一旦徐有贞等人查到他们,他们定会将事情和盘托出的!那个陈瑞亭的证词就是例子,若是从刘臣那里顺藤摸瓜,那岂不是要查到........”话还没说完,朱祁镇猛地一回身,一道犀利的眼神射向了曹吉祥。
曹吉祥心中一颤,急忙磕头如捣蒜的言道:“皇上!皇上!此事与皇上绝无半点关系,全是奴才一手策划,奴才该死,奴才见财起意,猪油蒙了心,辜负了浩荡皇恩!请皇上将我交给徐有贞等人治罪!”说着,用颤抖的手将帽子摘了下来,抬头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朱祁镇没有说话,缓缓的坐了下来,看着痛哭的曹吉祥,随即叹了一声道:“你拿朕当什么人了?这个事情是朕让你办的,出了事儿,朕怎么能让你去顶罪?要是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朕这个皇上做的还有什么意思?你放心,此事不管怎么说,是绝对不能由着他们往下查了!太庙那里已经动工,二百万两银子,消耗了大半,这事一旦牵扯到宫里,不但坏了朕的名声,而且还会让祖宗蒙羞,到时候我还如何做这大明皇帝?”
“可是......可是....可是这事情又不能挑明,徐阁老身为内阁首辅,他说要查,谁能拦得住?”曹吉祥结结巴巴的开始煽风点火。
“啪!”的一声,朱祁镇的手狠狠的砸在了龙案上,接着怒道:“内阁首辅,难道比朕的权力还要大吗?行了,你别跪着了!拟旨!”
当曹吉祥缓缓站起之时,这徐有贞的仕途便要到此为止了。
文武百官还在皇极殿内站着,徐有贞仍然跪在中央琢磨着自己哪里出了纰漏,皇上为何离去。正在这时,大殿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咚!咚!咚!咚!”随着脚步的回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众人抬头观瞧,只见曹吉祥手拿圣旨走上了汉白玉台基。
“徐有贞听旨!”曹吉祥一声喊出,众百官皆跪了下来。徐有贞伏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初复皇位,社稷未稳,立志承孝治邦,修陵以慰先祖,浩恩以继宗庙,诣命筑造,固家稳国,然有内阁首辅徐有贞,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图擅威权,排斥勋旧、大不敬宗庙社稷。其罪本当严惩,但念其昔日功勋,现革去内阁首辅之位,贬为广东参政,择日离京,望其悔过自新,迷途知返!钦此!”圣旨念罢,满朝哗然,曹吉祥手合圣旨,缓缓的走到徐有贞身旁,用阴里阴气的声音说道:“徐大人,还不接旨谢恩?”
此时的徐有贞,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神色暗淡,双目无光,一瞬之间像是苍老了许多,他呆呆的目视前方,双手慢慢的举过头顶。曹吉祥随即将圣旨放到了徐有贞的手中,冷笑一声,后退了几步,抬头大喊道:“退朝!”喊罢,转身出了侧门。至此,徐有贞一败涂地,这一场庙堂的权力之争,以曹吉祥和石亨的胜出,落下了帷幕。
石亨一干人等得意洋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有贞,缓缓的退出了皇极殿。
徐有贞的党羽们看着他落到如此地步,都是唯恐躲之不及,引火烧身,随即做鸟兽散去,唯独李贤,轻轻的走到徐有贞身前将他扶起。
徐有贞抬头呆滞的看着李贤,起身之后,低语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李贤深叹一声,随即摇头,轻声说道:“哎!徐大人,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