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叶雯一愣,诧异地转过头望向欧礼杰。
却见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好像是在对她诉说,却又好像只是想要找一个发泄口,将隐藏在心里心里的秘密跟情绪倾倒出来。
阮叶雯收回目光,识趣地选择了继续安静下去。
没多就,欧礼杰的声音又再度缓缓响起:
“别人的家里都是一家三口,但我家里却只有我跟母亲两个人。别人都有父亲、母亲,但我却只有母亲。小时候,当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角色的时候,我曾经问过母亲,问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而我没有。”
“当时母亲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在最后母亲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并警告我永远都不许再她的面前提‘父亲’这个词。”
“那个时候还太小,还不太明白她说这种话的含义,只是因为落在自己身上的手很痛,所以之后我也真的就什么都不再问了。”
“之后,我长大了一些。我终于明白了所谓‘单亲’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母亲不许我提‘父亲’的真正意义。但我从没有恨过,我想,如果母亲不喜欢,我就不提了,只要我们两人高高兴兴的,怎么样都好。”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私生子这三个字。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起,身边突然就有了流言,说我是母亲跟某个已婚男人生下的私生子。我可以接受自己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但却无法接受自己是别人口中所说的私生子,所以,终于有一天,我当着母亲的面问了她这个问题。”
“但是母亲是什么反应?我好像也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有一点我很清楚,她打了我一个耳光,并且呵斥我永远都不许再说这‘三个字’。”
“再那之后没多久,母亲离开了。她将我安置到了别处,不许我再跟她住在一起,也不许我再叫她母亲,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身边开始频繁地出现各种不同的男人。”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但,从那之后我就真的再没有问过有关我的父亲的任何问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阮叶雯一直静静地听着欧礼杰的话,听到他说欧诗诗将他赶出去的时候,她的心感到一阵被揪紧。
这样的欧礼杰无法不让人感到心疼。
在听到他最后那一句问话时,她更是感到一阵触动。
压下心中的情绪,她认真地说道:
“不,我不觉得你很傻,我想……你只是很爱她,很爱你的母亲。”
正因为爱,所以在知道欧诗诗在听到他提起“父亲”这个词会感到生气、不高兴之后,他就再也不曾问过。
哪怕也许他的心里其实十分好奇,为了不再让欧诗诗不高兴,他也始终不曾多问过一句。
但,也正因为爱。
所以……他才会被伤得特别深吧?
阮叶雯甚至根本想象不到,当年,当欧礼杰最深爱的母亲也是他那个时候唯一的亲人的欧诗诗离开他,抛弃他,甚至不允许他再叫她“母亲”时,他的心里究竟承受了多大的伤痛。
她只知道,如果这件事情如果是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肯定没有办法面对。
难怪欧礼杰在面对欧诗诗的时候总是态度十分恶劣同时却又透着别扭的关心。
原来……
现在,阮叶雯总算全然了解了欧礼杰为什么会用那样的态度对待欧诗诗。
“爱?”
欧礼杰猛地睁开眼睛,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反问:
“你觉得我对那个女人还存在爱?”
“有没有爱,不是我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也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否认的,你应该问一问自己的心。其实,我看得出来,你的母亲是真正关心你的。虽然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但是,她现在对你的关心却是真实的。”
“那又怎么样?现在才想起来要弥补,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欧礼杰嘲讽地问。
“我不知道。”
阮叶雯老实地说道。
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办法替欧礼杰去判断是不是太晚。
只不过……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只知道,家人永远都是最特别的存在。不管身边有多少朋友,家人永远都是没有办法被替代的一部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所以会特别渴望家人的存在。也常常会人不住去想,如果有机会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更加珍惜能够跟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后悔。”
“那我呢?”
欧礼杰突然问道。
阮叶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就在不久前,我们差一点就成了姐弟。如果事情真的如你所想,我跟你……你那个时候会接受我吗?”
欧礼杰问。
他还清楚地记得刚刚阮叶雯看他的眼神有多么冰冷。
如果家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被接纳的,那她刚刚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冰冷也会在最后化作虚无,并接纳他成为她的家人吗?
阮叶雯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欧礼杰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沉思起来。
的确,如果欧诗诗真的跟她的父亲存在某种关系,那欧礼杰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了,也算是她半个家人了。
她又会不会接受这个“家人”呢?
最后的答案是,不知道。
她回答道:
“我不确定,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现在肯定没有办法接受,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你不但是我的‘家人’,还会是我父亲背叛我和妹妹以及母亲的‘证据’。”
顿了顿,阮叶雯又补充道:
“但是,如果你是想要用这种情况来做类比,套用到你和你母亲的身上,我觉得这是不太恰当的一个方式。毕竟,你和你的母亲之间并没有不纯粹的关系存在。至于她对你隐瞒你父亲的消息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也许你说的对。”
欧礼杰在沉默了良久后说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阮叶雯问。
她知道,欧礼杰既然已经承认了她说的话是对的,就表示他已经想明白了。
“我想找到‘那个男人‘。”
欧礼杰道。
毫无疑问,他说的“那个男人”指的就是他的那个父亲。
“也好。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线索,要查起来也容易。”
从刚刚欧诗诗的反应来看,“那个男人”分明就与阮氏企业有关联。
阮氏企业的人,同时又是她父亲的朋友。
通过这两个条件,要找出这个人应该不算难。
想了想,阮叶雯道:
“我回头帮你查一下,看看公司里有哪一些人跟我父亲的关系比较亲密。既然我父亲能够在这十多年来都照顾你跟你母亲,那想必那个人同我父亲的关系很不一般,从这方面入手调查应该并不困难。”
事实上,在这样说的时候,阮叶雯的脑海里就已经有了一个人选。
但是她并不确定。
所以暂时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欧礼杰。
如果她猜对了,还好,万一猜错了,无论对欧礼杰还是对她所想的那个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谢谢。”欧礼杰道。
“不用客气,反正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与我没有关系。”
“不是。”欧礼杰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关于你父亲的这件事情。”
不管阮叶雯的父亲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才这样照顾他和他的母亲,他都应该感谢这个男人。
他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几乎都源自于这个男人。
阮叶雯一愣,“嗯?”
“其实,我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说不定我小时候有见过你父亲。”
“我父亲?”
阮叶雯有些惊讶道。
怎么,她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人都曾见过她的父亲。
司琰是。
现在连欧礼杰也都是。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嗯。”
欧礼杰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一边说道: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上小学,有一天学校有事,提前放学回家,在到家的前一个路口,我因为匆忙而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人。”
“我不认识那个男人,但是,当时那个男人看我的眼神却有些奇怪,好像很亲切,又好像很熟悉,而且还有一点惊讶。”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个方向应该只有我们家。而当天我回家的时候也在家里看到了两只用过的茶杯,母亲告诉我,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我在想,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你父亲。”
停顿了片刻,欧礼杰突然补充道:
“你的父亲是一个很温柔的男人。”
他还清楚地自己,当时他撞到那个男人后,那个男人非但没有生气,还温柔地摸了他的头,告诉他不要心急,下次要小心。
虽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但却让欧礼杰记了很多年。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被这样温柔的对待。
也是……他童年印象中唯一的一次。
听到欧礼杰的话,阮叶雯的脑海里也不禁回想起自己父亲的模样,她随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嗯,他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