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风很轻,山间草木翠绿,暗淡不失光明的天斜斜底下一层薄雾。万物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水芬芳,露水轻盈,偶尔颠簸,激起青叶浮动,几粒露珠滑落,脆鸣声像清晨的钟声敲响了梦,打破了这宁静的早晨。
擎天和紫幽早已端坐于侧峰峰顶,等待着东方羞涩的朝阳。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逍凌子和往常一样,仰卧在洞府前的那颗柳枝捶地密布的树上,手中拿着葫芦,不时响起咕噜噜的倒灌声,不肖半刻,便只能听见空荡声了。
“如果梦儿在此,那需要我这般辛苦,早已拎着一壶酒前来,与我一起对饮,共赏朝阳初露红霞,那需要我自己亲子造酒打捞。不过现在禁制已退,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重逢,到那时往昔美好又尽临我身。”
逍凌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往日记忆中的佳人总会让他惆怅满怀,在这片禁锢的天地只能仰望远方的那片天空,流连忘返,满心眷恋。
“不知你是否会想起我,也不知你现如今怎样,愿我出现时,你依旧为我斟酒,我为你舞剑,共看岁月春秋。”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慢慢流走。昨日满心惊恐,死中逃难的四人这会儿终于找到了来时的路。
“师兄,这雾不过一夜间怎变得这般模样?”
殷离身旁的两个师弟脸色发白,显然昨夜的经历让他们心境难平,这时眼中还带着慌乱和恐惧,间不断跌地望望身后,怕那恐怖的老者逍凌子追来。
“不用担心,只是形态有些异状而已,见不得有什么危险。”
话虽如此,但他的那双既小又又明亮,宛若老鼠般的眼转了几圈,顿时脸上笑容可掬,挂着柔和和讨好的笑看向了阳弘,做了一揖,看着两个师弟,呵呵笑道。
“阳师兄这般强大,你们怕甚,就算有什么不知危险,依阳师兄从不抛弃师弟的伟大人格和强者之心还会让你们冒险吗?真是愚蠢啊!”
殷离眼神示意,顿时两人打折哈哈,一副心有所愧,嚷嚷着糊涂。
殷离看着从昨夜一直脸色难堪的阳弘现在则稍稍露出了傲然和得意的神态,于是又道。
“不知师兄伤势如何,要是师兄不方便,我等宁死也要为师兄开路,哪怕埋骨于此,也欣然心安。”
阳弘瞧了瞧昨夜受伤的手臂,那里依旧金色能量纵横,从昨夜到如今都不曾减弱半分,皱了皱眉,眉宇间的那抹傲然超脱也淡了些。
“虽然伤重,却也无碍,哪能让师弟们开路,我这就一拳轰开一条道来。”
随即迈步向前,看着眼前翻滚的浓雾,心中猛地挑了挑,眉头都掀了一掀,目中的紧张和残留的惧畏终是不见他说的那般轻松。
殷离三人在阳弘嘴角列了列,扯出一个大大的嘲讽和不屑,讽刺的目光满是浓浓的鄙夷。心中不停流过轻蔑的话语:这工具用的还可以,就是觉得时间太少,怕撑不到出去。
阳弘未曾受伤的一条手臂狠狠地像前轰了出去,顿时一条空道显现,四人便一起走了进去。
太阳早已悬到头顶,逍凌子带着擎天和紫幽来到了百里处。往日自己走到这儿便再也难以向前迈动半步,逍凌子看着眼前透明无物却往日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伸出手缓缓向前,同时迈步,只见毫无悬念便穿透,超越了平常。
“嗯,不错,哪几人就是来自外地,这禁制终究是消褪了。走吧。”逍凌子脸上浮现欢喜,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
擎天也是欣喜,拍了拍肩头的紫幽,呜嗷一声也冲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他们都呆住了。
怔怔的望着前方,半响后环顾四周,仿佛进入到了一个充满雾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涌动的雾霾不断充斥着身体,擎天张了张口,想呼叫逍凌子,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连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息,这一刻才意识到即使禁制解除,也不是那么安全地就可以通过走出去。
逍凌子也是这般,刚刚的喜悦瞬间凝固,他意识到这层屏障后的防御已经让他失去了擎天的身影,虽然可以断定擎天就在这片雾海,自己却难以寻觅。
而擎天则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在等,等逍凌子寻来,只是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眉间的秀气和稚嫩皱在了一起,少年郎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片雾海阻了神识,更是断了音质,恐怕连地点都不知相差多少,也许只有走出去或许会有相遇的可能。”
擎天思考了片刻,便不再犹豫,确定一个方向直走,不知在雾海中行了多久,就在准备休息半刻时,他忽然猛地抬头,望向了雾海远方高空。
那里有什么?一颗巨大的眼眸,一颗竖眸,泛着金色,宛若燃烧着纯金般的太阳。
它很冷,很傲,很凌厉。
一股莫名的寒风刺骨,徒然间浩浩荡荡地扫来,风让人感觉很轻,很柔,却又很浓,很猛。
金色的瞳孔不断的在擎天的眼中放大,它的眼角周围弥漫着一丝丝金色的光线,不断飘向远方,没错,是在飘,像风吹皱了一季落叶般洋洋洒洒地飘向远方,看似轻轻揉揉,却无时不刻地切割着空间,露出一条条黑黑的缝,不知有多少,但凡有缝的地方就会有吞噬,就会有缺口,浓雾便不断地流进或是被吞进黑缝中,速度很快。
惊魂一瞥间,那些裂缝开始蔓延,不断壮大,向自己涌来,瞬间他浑身僵硬,绷得很紧,秀气稚嫩的脸上不断溢散出冷汗,顺着光滑的面颊凄凄沥沥的坠落。
快了,寒风和吞噬的黑暗即将来临。
擎天想退去,但他做不到,那风中带着漫天的威压和磅礴的凌厉气势。不要说退去,就连稳定身体都是天方夜谭,因为这一切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外表那般苦难,最重要的是他的躯体开始在颤抖中龟裂,渐渐的在瓦解,血肉顺着汗水凄惨的遗漏。最可怕的是灵魂,仿佛要离去,穿透头盖骨,裸露在雾海中,被泯灭。
完美肉身在不停的咔嚓声中凄厉,那铁杆正直的身体开始弯曲,双腿曲折,头骨裂纹密布,疼痛无比,意识开始模糊不清。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倒下,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才来六个年头啊,怎能甘心!”
潜意识中的不甘和倔犟让他猛然醒来。死死盯着金眸,眼角破裂的血管早已血流如注,染红了自己,全身的血也染红了这片雾海。千疮百孔的身体在百折不屈的意志下开始缓慢地拔起,头颅渐渐抬得更高。
紫幽似乎感觉到了擎天的不甘和不服,自己亦是愤慨。
“吼,昂,嘎!”
突然,一声怒嚎中伴着不同的鸣叫嘶吼,那是世间最恐怖的生灵才能吐出的音节:凤鸣龙啸。
紫幽浑身毛发如针,弥漫着紫光,蓝色瞳孔凸现,不断扩大,随着凤鸣龙啸,一道蓝紫色光芒闪过雾海,直指金眸。
一瞬间紫幽目光涣散,软绵绵的搭在擎天的肩头,显然虚弱至极。
这时,恐怖声震耳欲聋,只见蓝紫色光芒爆开,冲散了金色眸子涌动的寒风和威压,制造出了更加恐怖的黑色裂缝,几乎吞噬了金眸。
甚至黑色裂缝不断扩大,空间蹦碎,咔嚓咔嚓声如同密集的锣鼓般响彻。
“我会死在这里吗?”
如今难以移开一步的擎天看着即将吞噬自己的黑暗忽然粲然一笑说道。
“六载岁月为的只是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在不同的世界观看像自己一样的孩子;像时间一样渐渐长大的成就,共鸣起舞的朋友;像别人一样拥抱在父母的怀里,脸上弥漫的幸福微笑;像别人一样正常的活着,活在人的世界里,活在竞争的激烈中,活在自己逍遥自在的凡尘里,哪怕不能自由,至少活在有同龄人的故事里也不错啊!
我知道自己很不同,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头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我是个孤儿,我是个怪胎,我是个难以融入世间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潜意识里有许多秘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一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因为我就要死了,死在步入尘世的雾里。这片雾海太浓,太厚,太诡异。就像自己一样,怎么来到这个世上,为什么孤单的一个人,或许,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孤单的吧。
那些有父母,有爱人,有朋友,有知己,有敌人的人都是孤单的,因为那些都是除了自己外都处在另一方空间里,而自己就永远在自己的空间里,怎能不孤独。
父母,多么亲切的名字啊,多么令人思恋慕想的人啊。”
擎天的灵魂慢慢被剔除了脑海,身体自己临近崩溃,他渐渐闭上了沉重的双眼,意识开始溃散,点点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