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的那个亲随道:“正是。”他忖道:“久闻中原皇帝的兵马很强,看起来,比我们……比我们仆固部更强。”西原人向来尊崇英雄好汉,眼见共和军竟有如此声势,他也大为心折。
糟了!赫连突利眼前顿时一黑,人几乎连马都坐不稳。那亲随从不知自己一句平平常常的话竟然让赫连台吉吓成这样,连忙打马过去道:“台吉!台吉!你怎么了?”
赫连突利定了定神,拉住了马道:“快去召集亲兵队,不能让使者见大汗!”
那亲随更是莫名其妙,道:“只怕现在已晚了。”他心想赫连台吉吃错什么药了?虽然中原皇帝派了人来西原散播瘟疫,已是仆固部大敌,但眼下终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听赫连台吉的意思难道要将那些使者拿下?人家如此声势的大兵就在不远处,现在招惹他们,岂不是找死?就在这时,却听得金帐那边忽地也传出了一声牛角号,帐上挂出了五色幡。这道五色幡迎风招展,仆固部众见了无不举手行礼。
这是仆固部最为隆重的迎宾礼,只有最为尊贵的宾客到来才用,升此幡后,部落中各大长老贵族都要即刻向金帐聚集。赫连突利见此情景,一张脸更是煞白,但人却镇定下来。边上那思然可汗的亲随见赫连突利心神已定,心道:“中原皇帝的声势当真了得,连台吉都吓成这样。”
他却不知赫连突利的心里已如刀绞一般。赫连突利自负智计无双,却根本没想过共和军竟然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向仆固部下手。虽然还没见过思然可汗,但见到这五色幡,他已知思然可汗落到了共和军手里。这一手单刀直入,迅雷不及掩耳,他虽然在一瞬间就已明白过来,但还是慢了一拍。现在去夺回思然可汗么?一瞬间赫连突利也已有了七八个主意,但每个主意都已不可行。现在夺回思然可汗的机会已微乎其微,即使猛攻金帐,将这支使者尽数歼灭,思然可汗多半也会死在乱刀之下。而事态如此紧急,这样一来仆固部陷入混乱,只怕立刻便遭灭族大难。
释祖保佑,好在他们的真正用意也并不是要歼灭仆固部。赫连突利在心底这样想着。这一次自己棋错一招,被共和军抢了先手,如果共和军是要对仆固部不利,那么仆固部已是大势去矣。好在他们的居心不在此,事态尚有可为,希望仍能扳回来。赫连突利心知越是这时就越要镇定,伸手擦了把脸将额头的冷汗抹去,平静地道:“不要叫亲兵队了,先去见大汗要紧。”
思然可汗的金帐虽然没有定义可汗的金帐出名,却要更大。等赫连突利到了金帐边,却见门口已站了数十个顶盔贯甲的中原武士,有个身著长袍的中原人正在一路与陆续聚集过来的族中长老贵族搭话。见赫连突利过来,那人迎上来道:“这位是……”
这中原人倒是说得好一口西原话。站在他边上的那人叫仆固安国,是思然可汗的远房堂侄,在一边陪笑道:“王大人,这位是我部赫连突利台吉。”
那王大人满面春风,迎上来道:“赫连台吉,下官王如柏,是共和国远征军第一中军官,奉胡元帅之命前来与大汗议事。”
赫连突利看了周围那些中原武士一眼,道:“这些位是……”
那王如柏仍是满面春风,微笑道:“这位是我军铁阵营的战士,名叫杨慕园,对面那位叫丘峰,下手的叫孔世德,对面下手的叫杜时中……”
赫连突利问的当然不是这些士兵的名字,但这王如柏却如同听不懂赫连突利的意思一般侃侃而谈。赫连突利虽知他是有意扯开话题,但见他口若悬河地将这些士卒名字一个个报下去,心中不由一沉。一个中军官,当然不可能对军中那些无名小卒都如数家珍般报得上名,而这王如柏却全都说得上来,自然是此人有过人之能,却也说明这些士卒一个个都非同等闲。他本来还有行险夺回思然可汗之意,但此时已彻底打消了,陪笑道:“王大人,不知来得如此紧急,是有何吩咐?”
王如柏仍然微笑着道:“叛军跳梁,窃据西原,给贵部带来了不少麻烦,实是我国之耻。此番天兵远征,蒙大汗好意借道,但叛军无所不用其极,胡元帅得到消息,说叛军有刺客欲对大汗不利,因此命我等紧急前来护卫。”
赫连突利见王如柏口齿灵便,这一席弥天大谎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心中也不禁心折,拱拱手道:“王大人倒也不必过虑。我部多的是豪杰勇士,大汗麾下更有有号称‘八犬’的八位近卫勇士,刺客根本无法靠近大汗,也不必有劳王大人了。”
王如柏在此接待每个聚集过来的王公长老,绘声绘色地说了一番刺客的可怕,那些人不是被带来的这支精锐卫队吓呆了,就是心怀不忿,但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威逼利诱,无人再敢多嘴,却从未碰到过赫连突利这等软中带刺的。但他脸上仍是平和之极,笑道:“赫连台吉有所不知,叛军出自我国,颇有奇才异能之士。这等人非寻常人能敌。贵部八犬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恐怕也难以保证大汗安全。”
西原之人,最为崇敬勇士。仆固部的“八犬”乃是思然可汗贴身卫士,是仆固部尽人皆知的勇者。王如柏这样说,说的又是西原话,边上不少人都露出不服气的神色。赫连突利却依然声色不动地道:“王大人只怕不知我部八犬的神勇。这八人都有移山之力,寻常百余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贵部远来是客,岂敢有劳贵部。”
赫连突利心道:“谅你们也不敢与我们翻脸,只消能把大汗解救出来,你们就不能为所欲为。”他睿智过人,旁人只道共和军远来,当真只是过路,但赫连突利已经明白对方的真实用意。虽然棋差一招,结果缓了一手,但现在终究还有解救的余地。因此口气是越来越客气,话中却越来越强硬。王如柏心中也在暗暗称奇,心想:“这胡人倒也了得,居然这么快就看破了胡将军的奇计。”不过他有备而来,胸有成竹,朗声笑道:“赫连台吉屡称这八犬之能,不妨请这八位好汉过来吧。”
赫连突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忖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只消看到了八犬,你也没再没有推搪之术了。”他扭头对边上的侍从道:“快去请八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