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曲子倒真的好像听过。好像……好像……”他说了两个“好像”,却苦笑道:“真是老了,想不起来,只记得以前听过好几次这个调子。好多年没听到了,没想到少爷你会吹,吹得真好。”
“真好”两字自是老吴在拍马了,郑司楚知自己的笛技实在算不得好,能算得上“平常”都是过誉。听到母亲要来,他心中已甚是着急,也没心思想这些了,便道:“老吴,你去吧,我会关照他们的。”
老吴忽然恨恨地道:“那个鲁先生一次都没来吧?亏他还是老爷的文书呢,这种人真会烧热灶。”
郑司楚知道老吴说的“鲁先生”是郑昭的文书鲁立远。鲁立远跟随郑昭已有多年,虽然顾清随接管了国务卿府事项后他一定很忙,但郑昭得病,他无论如何也该来看看。只是来郑昭住处的官员已有不少,这个原本与郑昭最为接近之人一次都不来,连老吴都看不下去了。郑司楚淡淡一笑道:“鲁先生掌管国务卿府的文书,他也不是郎中,没空过来也是常事。”
老吴哼了一声:“人一走,茶就凉,世态炎凉,向来如此。”
“人一走,茶就凉,世态本炎凉”是一出戏文里的戏词,老吴爱看戏,所以才记得这几句,不然他也不会咬文嚼字说这些。郑司楚心头不禁一阵黯然,虽然大统制下令对郑昭要十分照顾,但郑昭失去了知觉后就搬出了国务卿府,到了这个小院子后,看他的人便一日少于一日。两个月过后,现在也就是程迪文和他父亲还过来几次,旁人全都绝迹不来了。反倒是大统制,这两个月里还来过两次。
世态炎凉,大概的确如此吧。
他正想着,却听门外有人道:“有人么?请问,这里是郑司楚先生的家么?”
院子不大,这里也能听到门外的声音。老吴听得这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正要迎出去,哪知郑司楚忽然快步向门外走去,走到了他前头。
这个女子,竟然是萧舜华!
他一走出门,却见萧舜华拎了个篮子站在门口。郑司楚只觉心头一暧,迎上前道:“萧小姐,你怎么来了?”
萧舜华见郑司楚走出来,嫣然一笑道:“郑先生,真抱歉,我还是听程迪文说起,才知道令尊大人生病了,所以赶过来看望一下,顺便谢谢你那天帮忙。”她将那篮子递过来道:“这是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郑先生不要笑。”
郑司楚接过来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还要萧小姐破费。请进吧,只是家父尚未醒转。”
萧舜华走了进来。老吴见这回的访客是个年轻美貌女子,而且是孤身一人,看衣著也不像是什么达官贵人之女,不由甚是惊愕,心道:“少爷当初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看不上眼,没想到原来早有人了,真看不出他。”
郑司楚领着萧舜华向里走去。到了卧室门口,刚开了门,萧舜华见里面躺着个人,便低声道:“郑先生,那是令尊大人么?”
郑司楚也小声道:“是啊,昏迷了有两个月了。”
萧舜华脸上闪过一片阴云,低低道:“不要打扰令尊大人了吧,希望他早日醒来。”
郑司楚见她接下来肯定是要告辞了,心中不知怎么极是不好受。他只盼着萧舜华能多呆一阵,可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怔了怔,他忽然道:“萧小姐,你在学校是教什么的?”
“国文。”
一缕微风将萧舜华的鬓发吹得有些乱。她捋了一下,微笑道:“郑先生,我也该回去了。”
听到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郑司楚心头又是一阵烦乱。平时他也不算个笨嘴拙舌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在萧舜华跟前总是那么说不出话来。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道:“我送你。”
萧舜华迟疑了一下道:“这不太好吧,郑先生你要照顾令尊……”
其实也并不要照顾什么。不过这句话终究不能说,郑司楚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不要紧。”
他们默默地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外,萧舜华抬起头,又是嫣然一笑道:“郑先生,请回吧,不必送了。”
其实在郑司楚心里,送她是愿望而不是义务,不过萧舜华都这般说了,他也没有硬要送的道理。可是萧舜华马上就要走了,他又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迷惘,心底都仿佛空落落的。他顿了顿,道:“萧小姐,多谢你来看望家父。”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因为这样的话太客套了,所以显得生份。但萧舜华显然并没有在意,她又捋了一下鬓发,小声道:“郑先生,有句话也许有点冒昧,请你不要见怪。我觉得令尊大人……”
她的发丝黑亮如鸦翼,在晚风中微微拂动。当她雪白的手指捋过发丝,指缝间就仿佛流过一缕泉水,说不出的柔美。郑司楚看得有点痴了,都没听清萧舜华在说什么。萧舜华见他看着自己看得出神,不禁有点羞涩,颊边飞起一片粉红,嗔道:“郑先生。”
她的声音把郑司楚从怔忡中唤了回来。郑司楚已知自己的失态,不禁也有点不好意思,干笑了一下道:“真对不起。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萧舜华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又正色道:“郑先生,家父颇好医道,我从小跟随家父,也约摸学了一点。”
郑司楚“啊”了一声:“原来萧小姐也懂些医术。”
“说不上懂。医道有‘望闻问切’四字,我虽然没学成什么医术,不过对‘望’字多少有点心得。”萧舜华沉默了一下,才道:“郑先生,方才我看令尊大人,面相上并无病容。”
如果谈论的不是父亲,郑司楚只怕会笑出来。父亲昏迷在床,全无神智,难道这还不叫病么?显然萧舜华的医术实在太过蹩脚,不值一哂。不过既然是萧舜华说的,他也不能取笑,顺口道:“那家父是怎么回事?”
萧舜华有些犹豫了。她轻声道:“小时候,我曾听家父说过,说世上有种异术,可以使旁人全然听从自己的指挥。”
郑司楚怔了怔,道:“有这种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