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楚对见戚海尘对叶先生推崇备至,心道:“看来叶先生医道确是很高明,也不能因为他一个错漏就把人家看扁了。”他道:“戚先生,家父的病你看要不要紧?”
戚海尘道:“方才我给国务卿也号了下脉,国务卿是心经受损,以至三焦不调,气血有亏。一般来说这也不算大病,只消多加休息,静养几日就好了。”
只是父亲也没有静养的闲暇。郑司楚不禁有些黯然。回想自幼以来的经厉,母亲对他一直极为慈爱,父亲虽然十分来历,却也十分关心他。他学会骑马时,极为珍爱母亲那匹飞羽,但那匹马已老,母亲也不怎么让他骑,父亲就专门请高手相马人找了一匹骏马来与那匹飞羽相配,直到现在飞羽代代相传,第三代都有了。后来父母分居,他因为在上学,没有跟母亲一起回五羊城,就留在父亲身边,父亲纵然没有多少空陪他,但每年生日他都能收到父亲的礼物。小时候他一直很害怕父亲,总觉得父亲是个陌生人,后来纵然没有这种感觉了,可还是和父亲相当疏远。直到父亲现在病倒,郑司楚才发现自己其实对父亲也并不是视同路人。
不过戚海尘这人,方才还大为局促不安,但一说起医道,马上神采飞扬,直如换了个人一般。郑司楚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戚海尘面露喜色,道:“国务卿醒来了!”
他站起身向内室走去,郑司楚也跟着他走了进去。一到里面,却见郑昭躺在床上,一只手已伸出被子外面。戚海尘给郑昭号了下脉,扭头道:“郑先生,国务卿已经不碍事了。让他躺到明天,吃些易于消化之物就可,不要吃发物。”
郑司楚道:“什么叫发物?”
“发物就是鱼虾海味羊肉之类。这些食物本身无毒,但容易让体内毒物发散,因此大病之人尽量少吃,还是吃些肉汤蔬菜。”戚海尘顿了顿又道:“生冷现在也最好少吃。”他放下郑昭的手,又道:“郑先生,我先去看看给国务卿的药熬得怎么样了。要是好了,就去给国务卿服下。”
郑司楚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点了点头道:“好的。”他将父亲的手放回被下。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与父亲离得这么近,只觉父亲的脸苍老之极,其实他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而已。看着父亲的脸,郑司楚心头一酸,见他额上尽是冷汗,便拿过边上的汗巾给郑昭擦了把汗。
刚擦了一下,却听郑昭低低说了句:“南武兄。”
声音很含糊,但郑司楚却听得清楚。南武是大统制的名字,郑司楚没想到父亲昏迷中还在叫大统制,只怕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依旧在想着发病前的事。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擦拭着父亲额头的汗。
郑昭说了一声,停了片刻,突然道:“南武兄,此事还应从长计议。”这句话说来语气已连贯许多,看来他确实已经好了许多。郑司楚也不知父亲说什么从长计议,想必和大统制讨论什么国事时产生了分歧,以至于现在还在想着。虽然郑昭是他父亲,但这一类国家大事父亲也不会跟他说,不过郑司楚猜也猜得到,定是父亲为出兵之事向大统制进谏。
三上将出兵,这个消息已经隐隐流传。要出动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其间牵涉到的方方面面足以让郑昭筋疲力竭。父亲一直反对妄动刀兵,郑司楚也知道,三年前的朗月省一战,父亲就曾经向大统制提出过不同意见,但那一次议府通过了这项决议,而当时朗月省一直在五德营控制下,对于共和国来说亦是一个不能不解决的问题,因此当议府表决时通过了决议,郑昭就没有再表示异议。这一次五德营已经逃到了共和国势力以外的西原一带,仍然出动如此庞大的远征军,郑司楚也看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必要。薛庭轩固然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但他在西原最终立不立得稳脚跟尚属未知。就算五德营真在西原扎下根来,反扑共和国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即使薛庭轩每一样事都侥天之幸,顺利无比,他具备对共和国造成影响的实力也起码得二十年以上。而且到时就是五德营劳师远征,想真正对共和国形成威胁几乎不可能。
现在远征五德营,对正在恢复中的国力影响极大。父亲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反对出兵吧?郑思楚想着。三上将出兵,兵力到少要有三万。三万人每天耗费的粮食是近三万斤,行军至楚都城,起码得两个月。这样算来,仅仅是行军途中的粮食就需要一百五六十万斤。西北不能进行船运,运输大成问题,只能用车运,加上民夫也要吃掉一大批粮食。如此一算,单单人吃的粮食,起码得准备一千万斤。而为了巩固战果,投入更将成倍增加,到时共和国只怕会被这一战拖垮。
所以那本《兵法心得》里,就说是“劳师不远征”吧。事实上从战史来看,大多数远征都会以失败而告终。当然这也是因为真正的远征本身就没有几次,国力强盛时各地都驻有相当实力的驻军,不必劳师动众远征。当要远征时,往往就是不得已而然,而这时国力实已捉襟见肘,失败的可能性当然更加增大。现在的国力还不能算捉襟见肘,只是也不能说非常强盛,现在采取巩固边防,屯田积粮的办法,方是上上之计。
当然,大统制执意远征,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到底会是什么?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又响起了阿四的声音:“司楚!司楚!”
郑司楚站起身,拉开门道:“怎么了?”
阿四的脸上,写着着惶恐。他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人要来看望国务卿。”
应该是父亲的同僚吧吧。国务卿染病,他们当然得来看看。事情过去已经有一阵了,他们也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郑司楚道:“好吧,我去迎接他们。”
阿四却不走开,小跑着跟在郑司楚身边,小声道:“是大……大……”
郑司楚站住了,道:“大统制?”
阿四点了点头,脑上又是惶恐,又是激动。大统制在这些人眼里,简直是个神明,因为共和国不论文校军校还是幼校,无一不在宣扬着大统制的英明伟大,阿四这种没读过多少书的更是直接把大统制当成神了。现在这尊古往今来最为伟大的神到国务卿府来,居然能面对面见到,怪不得阿四激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