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连水军也要败了啊。郑司楚想着。一直以来,北军的陆军都是压在南军在打,若不是水天三杰统帅的水军也毫不弱于北军,死死守住了大江这条天堑,再造共和联盟早在天水省陷落,诸省脱离的时候就彻底完蛋了。郑司楚对这一点比谁都清楚,他很明白,单靠陆军,是完全不可能抵御北军的。
这回真要败了么?
他正想着,有个传令兵急匆匆上了城头,到了郑司楚面前,行了一礼道:“郑帅,我军伤亡惨重,崔将军再次负伤,已无法再战。”
崔王祥是水军中难得的猛将,上一回恶战,他身负重伤,但因为军情紧急,他也一直没能好好养伤,所以伤势一直没能好全。这回又受了新伤,水天三杰这个依托宣鸣雷一军两翼展开的阵势只怕便要崩了。郑司楚心中猛然一沉,急急走下城去。一到码头,正见崔王祥被抬下来。郑司楚见他浑身都包满了纱布,心中更是一沉,迎上前道:“崔将军怎么了?”
崔王祥在担架上听得郑司楚的声音,挣扎着要抬起身道:“郑帅……”郑司楚听他还能说话,这才宽了宽心,忙走到担架边道:“崔兄,你别动,不用担心。”
崔王祥的脸颊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笑,低低道:“郑兄,崔王祥无能。但本队绝不能无帅,郑帅,请你代我指挥。”他顿了顿,又道:“小心,他们有……有一种很小的火炮,不能接舷战。”
郑司楚也在水军呆过一段时间,甚至还有“水战天下第一”的虚名。崔王祥知道他虽然在水战上比不上自己,但兵法乃是万法归一,郑司楚作为水军将军,也是相当合格的,比许多正规的水军将军更称职。何况,以他主帅的身份代理指挥,定能稳住因自己战伤退场后第三舰队的军心。而这,也是目前在傅雁书猛攻之下唯一的可行之道。郑司楚自然知道,他想了想,说道:“好,崔兄,你放心吧,我不会堕了第三舰队的威名。”
跟在郑司楚身边的是他另一个副将冀东来,听得郑司楚竟要临时指挥第三舰队,眼前便是一黑。上一回宣鸣雷去押送天市号,第一舰队无人指挥,郑司楚也曾顶替过一阵,但那时并没有北军陆军进攻的威胁。现在王除城有那么一支重兵虎视眈眈,郑司楚再一走,若昌都军突然出现在城外,冀东来自知绝无坚守的把握。他张了张嘴,正想说,郑司楚已扭过头道:“冀将军,城头守御,有劳你了。放心吧,昌都军不会出击的。”
冀东来一怔,但他对郑司楚也很有点迷信,心想郑帅说昌都军不会攻来,就肯定不会攻来,人一下镇定了,说道:“是。”
郑司楚其实哪有什么把握保证昌都军不会攻来?他说昌都军不会有所行动,完全是个猜测。四三锦鳞的情报很简略,甚至没有说摧毁了狄复组这个胆大包天计划的人到底是谁,郑司楚猜的便是陆明夷,唯一一点证据便是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的进入应急会名单。陆明夷一直在大肆宣扬自己是前朝名将陆经渔之子的身份,而魏仁图和方若水正是陆经渔的弟子,毫无疑问,有必要冒如此风险,杀入大统制府揭破假冒之人真面目的,只有陆明夷了。而这件事刚发生,陆明夷一定还不可能赶回王除城来,因此郑司楚猜测陆明夷不会把自己最为嫡系的昌都军君子营随随便便就放出来。和陆明夷一样,郑司楚也极其注重情报的收集,他依靠四三锦鳞对北方军政两面的要员都作过一番全面的情报收集。从情报来看,陆明夷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做事既有勇于冒险的一面,也有求稳的一面。
用兵上,这个北军名声最响的少年名将,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
走上崔王祥的旗舰时,郑司楚想着。如果自己处在陆明夷的位置,肯定会冒险向雾云城突袭,解救出被扣押的魏仁图和方若水,也会要求目前暂停总攻,待后方稳固之后再发起进攻。只是,这到底是自己的想法,陆明夷会不会也这么想,他并不知道。现在,无论如何也只有赌一下了。既使面前是一杯毒酒,但一个渴得快要死去的人,终也只有饮鸩止渴。
之江水军在上一回进攻时用了新武器天雨,上一次给五羊水军造成了极大的伤损,但此次五羊军已有了准备,在诸舰上用竹片加装了一个防护装置。竹片涂过一层防火的涂料,又非常光滑,当北军放出天火,便将这竹片天篷拉起遮住船上要害,天火落到竹篷上,未等爆炸便滑落到船身两边。偶有爆炸,威胁也不大了。因此这一次交战,已是势均力敌。双方都有铁甲舰,两艘铁甲舰也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舷炮的威力同样相去无几。到了这时候,反倒是短兵相接的接舷战能决定胜负。五羊军自从宣鸣雷来后,与谈晚同一起将斩铁拳与斩影刀编出了一个适用于船上格斗的简化版本,崔王祥一军练得最好,自信单兵能力无双无对,他又是个惯于冲阵的猛将,因此下令靠近了敌舰进行接舷战。
计划很好,实行得也相当顺利。然而当敌我两舰贴近的时候,正当五羊水军要一拥齐上,之江水军的战舰舷边突然出现了一排火枪手,一阵火枪响过,率先冲上去的士兵纷纷中枪落水。其实之江水军已经有了火枪,崔王祥已听宣鸣雷说过,但他也没料到之江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练就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法。小看傅雁书的后果,便是崔王祥再次重创,使得五羊军三支舰队的配合这么快就出现了破绽。郑司楚在船上听崔王祥的副将约略说了,心中也是黯然。
到底怎么击破傅雁书?连眼高于顶的宣鸣雷都对这个同门忌惮之极,说平生天不怕地不怕,连师尊都不怕,就怕这傅驴子。斗到现在,宣鸣雷每次对上傅雁书就缚手缚脚,邓沧澜去世后,真正的水军第一名将,无疑便是傅雁书了。郑司楚也知道自己这点名声不值一提,因此不敢有丝毫大意,指挥着第三舰队配合一、二两舰队行动。
虽然他代替崔王祥指挥后,第三舰队的冲击力大大减弱,但每个行动都中规中矩,反而使得五羊水军的耐久力更强。大江上,硝烟四起,火光烛天。这一场水战,便如一台巨大的石磨,正不断地将所有人都卷进去,不分敌我,所有的血肉之躯一被卷入,就成齑粉。
此时的宣鸣雷也有点焦躁不安了。他的天市号无疑是五羊水军的重中之重,当北军的之江号还没上阵时,天市号横行大江,从无人敢直攫其锋。宣鸣雷一直对傅雁书心怀惧意,这一阵总算扬眉吐气,但这种日子没有多久就随着之江号的出现而结束了。
难道这一辈子就永远要屈居于傅驴子之下?宣鸣雷只觉胸口似有一团火要喷出。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想法出现,咬了咬牙,小声向一边的赵西城道:“老赵,将火龙出水搬出来!”
这时候炮声震耳欲聋,就算他大喊大叫,离得稍远就听不到了,只是宣鸣雷仍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赵西城听不清,大声道:“什么?”
“火龙出水!”
赵西城怔了怔。火龙出水是那一次郑司楚奇袭东阳城夺回来的北军新武器。这种武器可以贴着水面飞行很远的距离,但准头不佳,所以只能用在地面阵城防守敌舰所用。宣鸣雷一看到火龙出水,就想到若能在船上发射的话,对敌舰威胁就更大一步,因此他把这个要求马上提交给工部特别司。现在郑司楚的表弟陈敏思就在特别司,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武器制造的天才,接到宣鸣雷这要求后便殚精竭虑。只是要在船上发射火龙出水要兼顾准确性与安全性,他想了许久,最近才做出了一个发射装置,但试验后发现还很不完善,因为发射既不容易,而且相当容易坏。只是时不我待,宣鸣雷也等不及了,将这原型装置拿带了来。他也知道这原型机不太可靠,顶多就只能用一两次,因此一般不敢拿出来。可到了现在,远近两方面的攻势都不如对方,士气也渐渐低落,已不能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