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快要下班时,郑昭正要收拾点东西回去,门外响起了敲叩。郑昭刚说了一句“进来”,却见南斗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点谄媚的笑容,掩上门走上前低声道:“国务卿大人。”
郑昭心头一动,也低低道:“查出来了?”
“陈大化。”
郑昭怔了怔:“这是什么人?”
“此人是第五课的抄手,已婚,无不良嗜好。”
抄手是负责誊写文书的小吏,对郑昭来说这些人实在微不足道。他道:“有证据了?”
“是。请国务卿大人给第五课发下这份文书。”
南斗从怀里摸出一张小纸片,郑昭接过来看了看,却是一份前往西原行商的商人文照批复。他怔了怔,道:“这有什么用?”
“此人看到这份文书,定会想办法交给接头之人,到时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五德营眼下就在西原。因为西原铁器很少,前往西原行商的商人可以说多半会与他们有联系。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因此对西原商人文照批复一直管理极为严格。这份商人名单只怕另有玄机,因此那个陈大化定会将它传递给与他接头之人。郑昭点了点头,在上面批了个“交第五课签发”的答复,道:“一定要杀了他么?”
“此人只是被匪军收买,并不知道底细。与他接头之人被擒后,定不会有人与他再行联系。但此人既然能做出过一次这等事,定然也会做第二次,不能留他了。”
郑昭心头又是一沉。这个陈大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证据确凿后将他开革,或者关上一阵子也就算了,就算不理他,他也未必还敢再贪这种小便宜。可是南斗居然仍然要将此人灭口,只能说是嗜血成性。但郑昭不想多说什么,为这种小人物与大统制发生冲突也不值得。他点了点头道:“不过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南斗笑了笑:“国务卿大人放心,他是暴病身亡,不会有人怀疑的。”
等南斗走出去时,空气里仿佛依然留着一点淡淡的腥味。郑昭微微叹了口气,再不去多想。
……
尽管现在不是军人,但在行伍中养着的每天出操的习惯仍然不改。郑司楚每天一早起床,就去院子里练一趟拳脚,有时就骑着飞羽出去跑一趟。
新的一年开始了。虽然说未来属于自己,可是在军中时未来是实实在在的,根本不用多想,现在却让人觉得茫然。踏上仕途,成为官吏么?作为国务卿公子,这条路当然也应该相当平坦,可是郑司楚总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走这条路。尽管父亲是共和国最大的官吏,可他继承得最多的,大概是外公段海若的血脉吧。尽管军中的生活要单调得多,可是他却更觉自在。
只是,此路大概永远都走不通了。他苦笑着。虽然知道此路不通,可是读兵书、练枪马的习惯却怎么都放不下。当成是个爱好也不错,或者去军校做个教官么?只是军校教官同样属于军人,自己被开革出伍,永不录用后应该同样不行了,只能去文校当教席。不过想到自己一生都要去教一些孩子“一人口刀手”之类,郑司楚同样无法想像。
真是高不成,低不就,自己的未来究竟会是如何?不过能和萧舜华成为同僚,当文校教习其实也不是不可忍受吧……只是想到萧舜华,他就又想到了程迪文。程迪文对萧舜华一定怀有爱慕之心,那天在纪念堂遇到萧舜华,恐怕就是他与萧舜华约好的。那天程迪文喝得烂醉,后来不知如何了,多半会涎着脸去赔礼吧。
别去想了。郑司楚心头突然一阵烦乱,轻轻拍了拍飞羽的脖子,凑到马耳边小声道:“飞羽,现在能打个大滚么?”
大滚就是快跑的意思。飞羽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回答。郑司楚笑了笑,这匹爱马深通人性,跟随自己上过阵,那次奇袭楚都城时就跑在最前,把身后的军马拉下好一段。那次为了照顾到别人,也没有全力奔跑,现在没事,倒可以让它尽性奔驰一番。
他双腿一夹马腹,喝道:“快跑!”飞羽也不作势,一个箭步便直冲出去。一般的马疾驰时总要先小跑一段,但飞羽这等神驹却几无停顿,说跑就跑。此时已在城外,甚是偏僻,昨晚起过一阵风,路上的积土也已吹净,显得白而平坦,飞羽翻蹄亮掌,跑发了性,身边的树木一棵棵直往后退去,耳边亦是风声大作。虽然风寒似刀,但他胸中却有说不出的痛快,仿佛又回到了战云密布的西原,神出鬼没的敌人即将发动总攻。
雾云城里的大路尽是石板铺成,极是整洁。不过这些郊外的路自没有这等待遇,只是条泥路。好在毕竟是首府的郊区,路甚是宽阔,压得也甚是平整。马匹在泥路上奔驰更是得力,飞羽虽是疾驰,蹄声仍是错落有致,极富节奏,显然仍有余力。现在正值年后,春雨未至,也是农闲时候。这些年共和国承平已久,大力发展农牧,农人袋里有了余钱,过年时更是日日醉饱,路边的田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在无人的路上狂奔,郑司楚更觉胸怀为之一空,那些不快尽已消散。
跑过一段,远远地见前面有一辆车。郑司楚生怕会出乱子,连忙拉了拉缰绳,让飞羽放慢了脚力。在这种大路上跃马狂奔,撞上人自是自己的不是了。飞羽刚奔发了性,让它放慢脚步还有些不愿,不时哼一声。
离得近了,却见那辆车前并没有马,右边轮子却陷到了路边的沟渠之中,多半是赶车的不小心。郑司楚带住马,高声道:“要帮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