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晚同,卒于共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五。”
谈晚同心中已在想像着将来的战史上提到自己时的话了。风级战舰自然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如果有巨炮,同样可以将风级战舰一炮击沉,可是单凭舷炮,想击沉风级战舰,那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还有个傅雁书率领舰队在游走恶战。自从有了舷炮,水战中接舷战日少,可是战况的激烈程度却比以前更甚。北军是从午时开始进攻的,现在还没到未时,可是江面上已经烈火熊熊,大多数都是五羊军的战船。
正在这时,他身边副将忽然道:“谈将军,崔将军发旗号告急。”
谈晚同扭头看去,却见崔王祥那边战况比这儿更加激烈。崔王祥是个善战的猛将,冲劲极猛,每战必定身先士卒,这一次也不例外。可是傅雁书的舰队却如一同绵絮,虽然崔王祥如一根锋利无比的尖针,扎入棉絮后却被没住,进已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北军有三舰雪级战舰和一艘花级战舰围住了他,这四艘战舰也知崔王祥战力惊人,并不如何接近,四舰接连不断地向崔王祥战舰发炮。这四舰配合极妙,显然经过严格训练,只怕是专门准备以此来对付崔王祥的。若非崔王祥的战舰装有如意机,在江上比敌舰灵活,现在多半就要被击沉了。饶是如此,崔王祥的座舰也已多处损失,看样子,被击沉已是时间问题。
过去救援么?这念头只是闪了一下,谈晚同便打消了。第二舰队去救援第三舰队,这样正中傅雁书下怀,不要说相差一段距离,救援未必能及时到达,就算能够成功逼退那四艘围攻崔王祥的战舰,南军的防线也必定变得支离破碎。崔王祥舰上发出的告急信号也不是给第二舰队的,他麾下自有战舰会去救援,要现在崔王祥的能力。
……也只有相信崔王祥的能力。谈晚同想着,第二舰队首要任务,就是挡住傅雁书锋利无比的攻击。虽然谈晚同也不知道这样能持续到什么时候,等巨门号上来时还能不能有效保持住防线,可也只能如此。
崔王祥此时额头也已淌下了汗水。虽然现在还能坚持,但第三舰队的旗舰被击沉的话,对全队的士气影响很大。他几次想要脱出那四艘敌舰的包围,但那四艘敌舰布成的阵形显然经过严格训练,不论他如何变幻,四艘总是保持着同样的距离,他怎么都闪不开。
看来,这四艘敌舰是专门对付自己的。虽然事态危急,可崔王祥还是有点得意。傅雁书已是他们的老对手了,对此人,宣鸣雷在内的水天三杰都是又恨又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对手的才能比他们三人都要胜出一筹。而谈晚同没有得到同样的待遇,显然在傅雁书眼里,自己惯用的猛冲猛打比谈晚同还要有威胁,所以专门让四艘战舰来对付自己。
傅雁书,得你如此看重,实是死亦无憾,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站在船头上,崔王祥只觉浑身的热血都似在沸腾。这一战,很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那么就死得轰轰烈烈吧,让后世传说,曾经有一个名叫崔王祥的名将,以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结束了一生。他喝道:“左满舵,如意机全开,右舷准备开炮,左翼舷炮随时候命。”
他的战舰上装有如意机,比北军战舰更要灵活。崔王祥是南方少见的彪形大汉,站在船头更是威风凛凛。他的旗舰是花级战舰,装有两架如意机,全力开动,船尾登时激起了一片水花。如意机如果开得太大,很容易出故障,但崔王祥已根本不去想这些事,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冲上去,冲破敌舰的包围,打掉他们的锐气。
俗话说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崔王祥摆出了拼命的架势,围攻他的四艘北舰上的舟督也已看到。这四艘北舰中有一艘是裂风号,舟督正是曾与宣鸣雷拼过刀的于力东。于力东在北军中本就以勇猛出名,他的战舰虽是雪级战舰,比崔王祥的小一号,可拼到现在,裂风号每回都是冲得最凶,船身也已中了好几炮。见崔王祥以全速冲进来,他心知崔王祥是想凭速度来撕开包围。他喝道:“迎上去,对轰!”
裂风号不及崔王祥的战舰大,舷炮也要少。这样对轰的话,肯定是裂风号吃亏。于力东一下令,他边上的副将有点心惊,凑上一步道:“于将军……”
于力东眼一瞪,喝道:“号令不曾听清么?准备接舷战!”
原来于将军打的是这个主意。副将想着。接舷战是以前水战的主战法,但自从战舰上装配了舷炮后,接舷战就渐渐少了,因为哪一方想要主动接舷,正好成为另一方的靶子,因此虽然北军现在是以四对一,却仍是以炮攻为主。但这回崔王祥全速前进,裂风号去接舷后必然不能以逸待劳地用舷炮攻击,此时接舷战便重又成为可能。崔王祥的善战让于力东也暗自惊心,他们都是以力战为特点的猛将,于力东受命以四对一,心里本来就很不服气,一直想和崔王祥正面拼个真章。现在有了这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
崔王祥的战舰一加快速度,北军另三艘战舰都在后退避让,唯独裂风号劈面相迎,崔王祥也是一怔,胸中豪气顿生。这艘小一号的敌舰居然不怕自己的全力一击,他喝道:“对准来迎敌舰,撞上去!”
战舰前端都有冲角,崔王祥坐的是花级战舰,冲角自然也比雪级战舰粗长得多。正面相撞的话,裂风号还不曾撞到他,他的战舰就能先把敌舰撞伤。虽然这样自己难免受到伤害,可崔王祥算定了敌舰是不敢与自己相撞的。而它一让开,不管是往左还是往右,正好进入两侧舷炮射程,一阵乱炮轰击,这艘敌舰不沉就怪了。
两台如意机的筏门已开足了。如意机是用烧煮水银来获得动力,开足后,战舰直如乘着一泻千里的潮水般澎湃而下。几乎只是片刻,两舰已经堪堪碰到了一处,北军围攻崔王祥的另三舰舟督见状大惊,心想于力东疯了不成?这样撞法,裂风号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只是两舰相对而行,同样是高速,他们就算想救都来不及。眼看裂风号要被敌舰那巨大的冲角冲成两半,裂风号忽然船头一侧,竟往右边一滑。虽然避开了正面相撞,可敌舰冲角沿着裂风号的左舷直滑过去,裂风号的左侧舷栏噼啦连声断裂,甲板也被冲角划出了一道大口。只是这样一来,裂风号也被卡在了冲角下,两船的速度同样降到了最低。
看到这情景,崔王祥也不由惊呆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艘敌舰的直正用意。他们是以自己的战舰为饵,迫使自己无法发挥高速特长。现在两艘战舰挤到了一处,仍在慢慢靠拢,裂风号虽然被冲角压着,上面的冲角已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可看得到那上面的北军水兵已经一个个结束停当,手持单刀,摆开了一副接舷跳帮作战匠架式。
真是个疯子!
崔王祥不禁懊恼地叫了一声。雪级战舰上的水兵充其量不过百余人,比花级战舰要少一倍多,接舷战的话,胜负不言而喻。只是这艘北军战舰真个疯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明知必败也要如此。他们显然也是打了亡命一击,让僚舰成功之心。这是种必死的战法,也是种必杀的战法。崔王祥猛地一甩战袍,喝道:“战舰全速倒退,除炮手外,全体上甲板,准备接舷战!”
短兵相接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里解开两舰的纠结,被敌人跳帮成功,那唯一凌驾于敌舰的速度优势也要失去。崔王祥看了看身后,僚舰也有要上前来支援的,但由于自己冲得太靠前,僚舰都被挡在后面,就算有冲破包围的,短时间里也上不来。他将战袍束了束,拔出腰刀喝道:“准备白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