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统制在一般民众心目中,便是神仙圣明无异,能见到大统制一面,几乎是人生最值得夸耀的事。这金枪班见老者说想见大统制,心想这人声音难听,倒也与旁人无异,便道:“那跟我来吧。”
这两个金枪班带转马,领着老者过来。大统制见那老者大踏步走来,心想此人定然当过帝国军,甚至有可能是五德营的残部,张龙友见了这人,看看就算五德营的残部也在自己治下安居乐业,与世无争地放羊,只怕就会死了心,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张龙友的身份十分特别,曾经是五羊城三皓之首海老的弟子。海老是另一个种族,这种族掌握着远远超过时代的本领,张龙龙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能将那种族知晓的一切都挖出来,眼前的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那两个金枪班领着老者走过来,还有四十步左右时,北斗忽道:“大统制,这牧羊人不是寻常之辈!”
大统制道:“不错,他定然是旧帝国的军人。”
“不仅如此,他有异心。大统制,你看此人只是个牧羊人,但步履坚实异常,每踏一步,在积雪中几乎与马蹄一样深了,定是将在暗暗蓄力。”
大统制眉头一皱。上一代北斗没于西原,这一代北斗是新近才晋升为北部天官。此人本领高强,眼力极锐,大统制十分信任他,自己不是武人,看不出这些来,但被北斗一提醒,他也觉得不太对。如果那牧羊老人真是五德营的余党,肯定恨自己入骨,让他接近自己,虽然自己身怀秘术,根本不惧这人行刺,可北斗说了,若是不理他,只怕会让这个新上任的北天官离心。不管这牧羊人是不是旧帝国军人,是不是真的想行刺自己,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点了点头道:“好,让他离远一点,说两句话,给他两个金币打发吧。”又向周锡安道:“锡安,你过去吧。”等周锡安指挥着金枪班围在步辇前,他才转向张龙友,微笑道:“龙友兄,你可认得这人么?”
张龙友过去在帝国一直做到太师的高位,顶多认识帝国各军的高级将领。他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有此人。”心里却一阵忐忑。
当这牧羊人出现时,他几乎要欢呼出来。可是等那人走近了,见这人年纪一把,身上皮肤黝黑,简直不像个人样,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脏,不由大失所望。要刺杀大统制,真可谓难上加难。他本来也有一个计划,但与他联系的人传来的消息说,大统制身怀秘术,一旦发现有人要行刺他,便能控制住那人的心神,所以一般的行刺根本不可能得手,因此定下了一个声东击西之计,说有人会来配合他下手,让这人引开大统制的注意,这样他才有可能成功。这个牧羊人无疑正是配合他的,但要引得大统制全神贯注注意他,此人光心怀死志是不成的,必须能够先声夺人。可眼前这牧羊人只怕大统制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何况还被他手下看出了破绽,那这一次行动岂不未曾开始就要失败?张龙友苟活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年纪其实比大统制大得有限,可身体却越来越差,自知已不久于人世,不可能再有机会了,一想到失败,心头倒如被什么啮咬着一样。
究竟该怎么办?就这样强行下手么?张龙友也明白若是强行下手,不说别的,单单有这个忠心不二,与大统制形影不离的北斗在,自己就毫无机会。若不是在潜龙居隐忍了那么多年,张龙友此时早已满头大汗了。
周锡安催马出去,那两个金枪班正带着牧羊人过来。见队长也过来了,那两个金枪班便是一怔,行了一礼道:“周队长。”
周锡安道:“大统制不命,不用见了,给这人两个金币,让他离开。”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金币扔给了一个金枪班。这金枪班正是好洁的那个,刚才因为闻到牧羊老者身上的膻味,都没靠近,现在队长居然要自己把金币亲手交到他手里,他实在暗暗叫苦,可也没办法拒绝,只得道:“遵命。”拿着两个金币催马到了那老者身边道:“老哥,大统制没功夫见你了,这两个金币你拿着吧。”
他说着,一边把手伸得长长的,只待这老者伸出手来接,便把金币扔进他手里,这样省得碰到他了。老者站住了,却不伸出手来,只是道:“大统制不见我了?”
“是啊,大统制日理万机,没空。”
他见老者不伸手,心想不管你伸不伸,我把两个金币往地上一扔,你自己拣去便了,也省了一票事。想毕,手一张,两个金币便落了下来。他骑在马上,手的位置也有一人多高。从一人多高的地方两个金币落地,几乎花不了什么时。就在金币刚离开他掌心时,这金枪班只觉眼前一花,眼前竟失去了老者的影踪。他不由一怔,心道:“难道大白天见鬼了?”还没回过神来,只觉下身忽地一紧,人竟腾空而起。
这金枪班不是神,也不是鬼,当然不会白日飞升,实是那牧羊的老者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他马前,一把抽出他挂在鞍前的金枪,将他挑了起来。他一个大活人,身强力壮,枪术也高,但那老者出手之快,竟连他的枪术师傅都远远不如。他人飞起来时,那两个金币都不曾落到地上,周锡安也正要带转马头回去,周围连金枪班带卫戍足足百人上下,竟连一个反应过来的都没有。直到这金枪班被挑起,在空中惨叫一声,周锡安才转过头来。
真的是刺客!
周锡安一刹那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果然如北斗所说,这牧羊人是个刺客。他知道自己属下的本领,这些金枪班尽是些千挑万选的好手,哪一个都可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但那金枪班居然一眨眼便被这牧羊老人夺枪挑落马来。他心知这老者定然是为了夺马杀向大统制,此人枪术高到这等地步,如果再夺了马,如虎添翼,还怎么阻挡?他的反应之快,也不作第二人想,伸手抽出鞍前金枪,一枪便刺向那匹已失了骑者的坐骑。
那老者将一个金枪班挑下马来,此时他已完全没有先前的龙钟老态,长枪在地上一拄,一个箭步便踏上了马蹬,正待飞身上马,周锡安的金枪已到。金枪班上一任队便是程迪文之父程敬唐,程敬唐统领金枪班时周锡安还是个少年武士,但就已经相当出色,在人才济济的金枪班里也当得是出类拔萃。程敬唐看了他使枪,大为赞许,说不用几年,周锡安枪术肯定能超越自己。现在周锡安自己也已经年近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因为力量很大,他用的金枪比寻常金枪班都要粗一号,这一枪后发先至,老者刚要跨上马背,周锡安的金枪已然疾如飞电,刺入了那马的脖子。
马匹受伤,惨叫一声,奋力扬起了前蹄。老者此时刚要上马,也没料到周锡安有这一手。他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好,心想金枪班果然名不虚传。周锡安如果想刺自己的人,那自己跳上马后,金枪趁势一搅,便可反将周锡安也搅下马来。但周锡安不刺人,反刺马,正是唯一的正解。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刻,他就想到了最正确的破解之道,此人确是个高手。
若是旁人,连马鞍还没坐稳,马匹脖子便已中枪,再猛一扬蹄,自然坐不住马鞍了,何况这老者的一脚还踏在马蹬时,当马倒地时,多半要将他压住。周锡安也是这样想的,因此他一枪刺出后,心也定了,心想这回你再有本事也无能为力。他正想将金枪抽回来,却觉手上份量一沉,定睛看去,人几乎要呆住了。
在他的金枪上,站了一个人,正是那老者。
老者手上握着一把抢来的金枪,踏在周锡安的金枪上,却如履平地,快步向前走来。周锡安也不知这老者怎么可能在极短的一刻里就能脱身出来,反而踏到自己的金枪之上。他还不曾回过神来,老者已沿着金枪冲到他的马前,手中枪便要向他当心刺来。周锡安手忽地一松,放开了紧握着的金枪。这老者竟然踏着自己的金枪过来,现在自己的武器无法御敌,反而成为对方的助力,那么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弃掉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