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正想着,一边打马入城。刚进入城里,却听得有人喝道:“狗贼!”有个人影突然从两边人群中冲了出来,手执利剑刺向郑昭。沉铁一直守在郑昭身边,见状大吃一惊,手在马鞍上一喝,厉喝一声,人已跃到郑昭马前,从腰间拔出短剑。“当”一声,两剑一交,沉铁却觉那人手中长剑忽地一颤,竟然从自己短剑下穿过,仍然刺向郑昭。
在楚都城竟有刺客!郑昭同样大吃一惊。他在马上见那刺客也已有点年纪,冲出来时一脚有点瘸,但出手还是如此之快。他心头一凛,正待一提气,以摄心术制住这人,但提气之下,却觉胸口空空荡荡,明白定是长途奔波,体力不支,一时竟用不出来。他心头一凉,心想:“谈还没谈,我就要死了……”
他这念头刚起,却见一道黑影忽然如闪电般射来,从那刺客臂边一掠而过,“嚓”一声,刺客臂上衣服被撕了道大口,鲜血立时溅出,将郑昭的马也染得斑斑点点。几乎就在同时,有几道金影已插到郑昭马前,直如布成一道电网,正是薛庭轩的金枪班。他这金枪班还有五人,跟随薛庭轩已久,格斗之技极强,五人齐出,五支长枪架在那人身上,将他逼得离开郑昭坐骑。
当先的刘奔见突现刺客,也吓了一大跳。逼离了刺客,他心里还在想着:“这人是谁?有没有伤了他?”但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叫道:“魏老!”
这魏老名叫魏风,乃是昔年楚帅身边的护卫十剑斩中仅存的一个了。十剑斩本有十人,但屡经战阵,陈忠之女陈星楚继任大帅时,只剩了五个,到现在则只剩魏风一个。薛庭轩不喜剑士,因此护卫没选十剑斩,而是选了金枪班,那五剑斩的传人便成了司徒郁的护卫。魏风因为年过五旬,身上又有旧伤,早就在城中养老,教教剑士。虽然魏风也不是军官,但资格如此之老,又曾是楚帅的近身侍卫,城中人人对他十分尊敬,刘奔没想到今天竟是魏风全来行刺郑昭,扭头看向薛庭轩。
魏风突然冲出来行刺,薛庭轩亦是吓了一大跳。郑昭若是一死,那谈判当然也再不用谈了。紧急之下,他放出风刀撕伤了魏风手臂,一时并没发现是他。此时风刀停在他手臂上,他见是魏风,打马过来道:“魏老,你这是为何?难道没人向你传过本帅之令么?”
魏风二目圆睁,金枪班不得薛庭轩号令,仍是出枪压着他,但也不敢太过用力,因此他仍然站在地上。听得薛庭轩问自己,魏风喝道:“薛帅,这郑昭狗贼乃是楚帅大仇,不杀了他,我死也不甘!”
当初五德营第一任大帅楚休红进雾云城谈判投降之事,结果大统制背信弃义,在谈判前将他擒下,魏风正是唯一逃出去报信的一个。也正是有他的报信,五德营曾率军冲击雾云城的二十余万大军,险些将楚帅救出囚牢,但也因此役伤亡大半。魏风这些年来,最恨的还不是大统制,而是郑昭,虽然也曾听得薛庭轩下令不得对郑昭失礼,但他怒火中烧,不顾一切也要来行刺。薛庭轩听他这么说,喝道:“魏风,你疯了!”
魏风叫道:“薛帅,我没有疯!魏风此生,若不能手刃此獠,死有余恨。”
薛庭轩本想说这魏风乃是个疯子,这样就坡下驴,给郑昭一个交待,但魏风毫不通融。他心头更怒,声音沉了下来道:“魏风,你可知有令不遵者,杀无赦么?”
魏风喝道:“我活到今天,也够了,若不能杀了这狗贼,再活五十年又有何用?郑昭,你这天杀的狗贼,你不得好死!”他越骂越凶,口中不停,骂到最后,不但骂郑昭自己,连他父母妻儿也骂个不停。他却不知,郑昭的儿子实是他平生最尊敬的楚帅亲生之子。
薛庭轩听魏风口口声声在骂郑昭,直如在痛骂自己一般,脸色更是沉若死水,喝道:“拖下去,斩!”
刘奔一听,吓了一跳。魏风虽然名声不著,但因为是老人,有时也来军中传授拳脚剑术,听得薛庭轩竟要斩他,问道:“薛帅,是不是……”
他还没说完,薛庭轩喝道:“斩!”
魏风听得薛庭轩要斩自己,不惧反笑,朗声道:“砍头又有如何,魏某这一生,活得也够了。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他唱的,乃是帝国军昔日葬歌。这首歌现在很少有人唱,但很多老兵还记得就在歌声中冲锋陷阵的情形,不少人眼里都有泪水流去,心道:“薛帅,放过他吧。”但薛庭轩丝毫不为所动,连看也不看一眼。
郑昭虽然不认得魏风,但看他对自己如此痛恨,猜到定是昔日的五德营老兵。见薛庭轩定要斩了此人,不知为何,他心头一动,向薛庭轩躬身一礼道:“薛帅,此人不过意气用事,还请薛帅看在老朽薄面之上,饶恕了他吧。”
薛庭轩道:“五德营军令有云,违令不遵者,斩。郑公虽然为他求情,但不斩此人,我军纪何在?恕本帅不能从命。”
有行刑兵过来带着魏风前去。魏风一腿已瘸,走起来一高一低,口中却歌声不断,只是这歌声越来越远。听得一段唱罢,又唱第二段,薛庭轩面色更沉,向刘奔喝道:“为何还不行刑?传令下去,再不下刀,行刑之人亦是违令不遵,一同斩却!”
刘奔面有难色,看了看侍立在薛庭轩身边的刘斩。刘斩不敢去看弟弟,心想军令如山,不要说这是大帅亲口下令,只是微微颌了颌首。刘奔咬了咬牙,打马过去。这时那葬歌已唱到了最后一段,只听得魏风高唱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族”字刚出口,便戛然而止,一会儿,刘奔提着魏风的人头过来道:“禀大帅,魏风首级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