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离东阳城时,那三匹飞羽因为没办法带,留在了左桥号。左暮桥曾经因为觉得走投无路,想要出卖郑氏一家,结果被郑昭下了摄心术昏迷,现在多半已复原了。而这个时候郑昭一家都已南逃出东阳城,左暮桥当然不可能再去告发,所以没人会知道自己一家曾躲在左桥号里。丢了这三匹宝马,郑司楚不知心疼过多久,也确有心去取回来。但这次要去东平城,他最大的目的,还不是这个。听父亲说是为了飞羽,郑司楚倒是松了口气。
郑昭又看了看他,低声道:“这样也好。只是左暮桥这人两面三刀,曾经想出卖我们,不能轻信他,你千万要小心,要当机立断,不要妇人之仁。”
郑司楚道:“我记下了。”
“你准备和谁一起去?”
郑司楚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向申伯父借他那卫队一用。”
申士图的卫队,以前有飞铁、厚土两个卫队长,飞铁已死,也有人替补上来。这支卫队身为申士图的保镖,枪马之术不行,但步下搏杀却十分了得。郑昭道:“好的,我去帮你请求。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尽快。”
郑昭道:“那你去准备吧,明天我就给你答复。”
看着郑司楚离去的背影,郑昭心头突然有种异样的酸楚。他曾发过誓,在此生的有生之年里,永远不对妻儿使用读心术了,但刚才却差点破戒。虽然仍然没有去读郑司楚的心,但他察颜观色,也已料到了七八分郑司楚的真实用意。
他是不想参加宣鸣雷和申芷馨的订婚仪式!
这孩子,其实很喜欢申芷馨,只是终究落空了。郑昭想着,却想到了自己。自己能比儿子好多少?自己终于和所爱的人共携连理,妻子也爱自己,但妻子心里却终究还有一个人。从这点上来,郑司楚似乎更像自己。
司楚,我的儿子。他想着。
这条提议交上去了,郑司楚本来觉得没那么容易批准,但第二天他就被叫到太守府去面见申士图。
一到申士图的办事处,郑昭也已在内。看见郑司楚进来,申士图招呼着道:“司楚,过来坐吧。”
现在看到申士图,郑司楚总有点不安。他先前觉得申芷馨定然会嫁给自己,几乎把申士图看作了父亲,现在见来却有点尴尬。申士图倒没有什么,等郑司楚行过礼坐下,他道:“司楚,你一定要去东平城?”
郑司楚顿了顿,道:“姨父现在研制舷炮,遇到了麻烦。若不能请到那位王先生,舷炮要实用便将拖后,北军却日新月异,定然更有进展。申伯父,此事已非同泛泛,实已迫在眉睫。”
特别司研制舷炮一直没有大进展,申士图自然知道。上一次东平水军的船队装配了舷炮,五羊水军本来号称天下之冠,但实战一起,便发现双方的实力已相差了许多。北方的舷炮本来便已投入实用,下一拨人马到来时,舷炮一定会超发厉害,那时只怕双方的实力会越拉越远。因此,申士图很清楚郑司楚此行的意义。只是另一方,上一回海上之战,纯粹是靠了郑司楚的策略方才取胜,申士图对郑司楚实是有点迷信了,他若一走,申士图实在有点担心五羊城守不守得住。想到此处,申干图有些犹豫地说:“司楚,你若一走,五羊城的防卫该让谁来负责?”
“年将军以下诸位将军都可担此重负,请申伯父放心。”
这话郑司楚已准备了许久。海战得胜,他被五羊城的市民推许得无以复加,年纪轻轻,甚至有人称他为天下第一名将。但郑司楚人虽年轻,却是经历过生死关的,极是老成冷静。海战的战略虽是自己提出,战术上却仍是谈晚同、崔王祥和宣鸣雷在指挥。人各有长,他虽然被称为夺下邓沧澜“水战第一”称号的人,但他自己清醒地知道,单以水战而论,自己远不及那三人。而陆战上,他虽然自信,却也明白五羊城七天将之能。排名第四的高鹤翎能成功守住南安城,可见七天将确非浪得虚名,有他们在城中,守御完全可以放心。只是他虽这么说了,申士图仍然有些担心,想了想道:“万一北军在你离开时发动进攻,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郑司楚也想过。他道:“北方若是进攻,必定先攻南安。五羊与南安唇齿相依,不得不救,但一旦赴援南安,北军水军又必须卷土重来,趁虚而入,因此去请王先生就更为急迫了。好在他们出发总要时间,一个月内,北军的水军不会抵达五羊城的,而一个月内我应该能够将王先生带回来了。”
申士图默然不语。郑司楚所言确是有理,只是先前那一战,郑司楚的军事天才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郑司楚若是离开,他总是不放心。郑司楚怕他仍有话要说,便接道:“申伯父,请不必多虚,我已经与年将军策划了万全之策,无论如何,一个月内是不会有大碍的。而此事不论成败,一个月内我也肯定会赶回来。”
申士图见他这么说,这才放下了心。他道:“那么,司楚,你准备怎么去?若是扮成五羊城出发的行商,到了东平城肯定会被生疑。”
郑司楚道:“这个我也已经考虑停当,我扮的是雾云城来五羊进货的小商人,因为战乱,先前一直被阻在闽榕省,现在才得以返回。”
广阳和闽榕两省,方言相当难懂。郑司楚小时虽然住在五羊城,但很小就随父亲去雾云城了,五羊方言说得已相当夹生,要扮五羊城的商人是不成了,但扮成雾云城的商人倒是毫无破绽。申士图又问了不少细节,郑司楚听他所问多深中肯綮,心里也暗暗佩服,忖道:“申伯父这许多年能瞒过大统制,果然也自有他的本事。”他向来未料胜,先料败,此行已考虑良久,申士图所问他皆能答上来。申士图见他对答如流,心里又不禁暗自叹道:“可惜芷馨偏生不喜欢他。”
问了一阵,申士图觉得郑司楚确是已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此行也不是太难,最麻烦的倒是那王真川若是不肯来该怎么办。好在郑司楚已经做好准备,王真川真不愿来,就把他绑票绑来。他道:“司楚,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明日就要出发。”
申士图点了点头道:“好。我便让断土准备,给你们也备点干货。”
五羊城的特产便是各种腌制海产品和荔枝干。凡是来五羊城的商人,贩走的货物有五成就是腌海产和荔枝干,郑司楚要扮成行商,当然也要备些这个以掩人耳目。郑司楚道:“是,还请申伯伯费心,那些腌货都要用陈货,不要用新货。”
申士图一怔,马上就省得郑司楚的用意,微笑道:“司楚,你的心思倒是很缜密。”
郑司楚扮的是因为战乱而一直被拦阻在闽榕的商人,那么带的货物必然不能是最近的新货了。虽然这仅是一个小细节,未必会被人看破,但郑司楚连这样的小细节都考虑周全,申士图心中对他不禁又高看一线,也对申芷馨最终未能嫁给他更加遗憾。
第二日,预备的东西都已备齐了。陪同郑司楚一同出发的是断土和另一个名叫沉铁的侍卫。申士图的侍卫分铁、土两组,本来铁组由飞铁主持,厚土主持土组,断土则是土组的副组长。铁组在飞铁死后便是这沉铁主持,而厚土新近被申士图遣出外面办事去了,目前主事的正是副组长断土。申士图将两组的主事之人都交给郑司楚带去,可见其全力支持。他正在家里做最后的准备,工友突然来报,说宣鸣雷前来。
宣鸣雷怎么这时候过来?下个月宣鸣雷便要和申芷馨正式订婚,郑司楚照理必须参加,可他实在不愿参加这订婚礼,这趟出门亦有逃避的意思在。郑司楚为掩人耳目,没几个人知晓这事,便是年景顺和谈晚同他也没告诉,何况宣鸣雷现在已正式成为水战队水天三杰之首,在水军中忙得不可开交,他这时候来不会因为没要紧的事,只怕是从申芷馨处得知自己要出发的消息。想到此处,郑司楚心头便有些刺痛。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祝福宣鸣雷和申芷馨的未来,可想归想,心里却依旧有点酸。
我毕竟没那么大度。
郑司楚解嘲地想着,迎了出去。一出厅堂,正见宣鸣雷走进来,一见郑司楚,宣鸣雷快步上前,叫道:“郑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