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万里云看得亦有点喘不过气来。
冲锋弓队的三个百夫长,本领之高,一至于此。就算最先落马的米德志,也已非寻常人可比,王离和陆明夷两人更是让他大吃一惊。现在王离和陆明夷实际上都在以一对四,陆明夷还可以说是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王离一枪一马,被四个侍卫围在当中不住打转,虽然有点岌岌可危,却仍然未露败像,看样子还能支撑一阵,而陆明夷更是突如其来,冲到了靶杆边上。
真要被击响铜锣不成?他想着。就在这一瞬间,陆明夷却已陷入了绝望。
他面前,步行的对手只剩下了个,但就在他要刺中此人时,边上一杆长枪忽地伸了过来,正击在他的枪杆上,将他的枪击得撞向一边。
那正是小庄。小庄本来立马在靶杆下,此时终于也冲了上来。他紧盯着陆明夷,喝道:“快上马!”
让那三个侍卫步行上前抵御,为的正是这一刻延缓。现在自己抢到了这一时机,有自己在前,后面还有与陆明夷先前相抗的一个侍卫正冲过来,马上又要成为两人联手对付陆明夷之势,到时这个步行的侍卫再翻身上马,三个人共同相抗,陆明夷再无胜机。虽然陆明夷方才疾如闪电的进攻使得自己的防御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但现在这缺口已被弥补,那边王离落败也已在片刻之间了。
胜机已定!
这四个字不仅闪过小庄心头,陆明夷心头也同样闪过这四个字。只不过,他也知道,将要定下的胜机,是对手的。
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么?他手握长枪,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小庄正挡在他的身边,陆明夷亦知道小庄身为侍卫首领,本领定然也是这些侍卫中最高的,自己纵有双枪,能不能击败他仍是未得而知。他心思之快,实还比手中长枪更甚,左手枪忽地向小庄一点,小庄见他左手单手出枪也不逊于旁人双手出枪,赞了一声“好”,持枪将陆明夷的枪挡开,心想:“你左手枪先攻,右手枪肯定马上就攻过来了。”挡他左手枪还只用了五分力,余力尽在防着陆明夷右手枪刺来,谁知陆明夷厉喝一声,左手枪一收一放,重又刺来,同时,右手却是一掷,右手枪破空而出。
投枪!
军中一般没有专用投枪的,但用投枪比较难,因为必须有个跟班随时为他补充,不然手中枪一投出便成了赤手空拳,对于士兵而言,当然不可能专配跟班。不过,虽然一般不用,但几乎人人都练过投枪,将此作为最后一招。小庄见他双枪齐出,这才明白陆明夷打的是这主意。他若去挡投枪,陆明夷的左手枪便可将他击落马下,若挡陆明夷的左手枪,这投枪又将击响铜锣,当真不能两全。但他仍是面色如常,厉声喝道:“大宽!”
这大宽,便是正要去上马的第三个步行侍卫。现在大宽在他身后,虽然看不到,但小庄相信这个同伴定能挡住投枪。果然,大宽听得小庄的一喝,头一仰,已见一支白垩枪正飞过来,直取靶杆上的铜锣。他将手中白垩枪往地上一撑,人已一跃而起。他枪马功夫很好,步下功夫却也不逊于马上,这一跃竟比陆明夷的投枪还高,伸手一把抓住了陆明夷的投枪。
投枪不能见功,其实却已在陆明夷意料之中。投枪的准头不够,虽然自己离靶杆不远,但能不能击中铜锣,他心中也是没底,他真正的打算也并不是投枪。一投出右手枪,右手手腕一翻,已伸到左肋之下。此时左手正将白垩枪刺出,他的右手一把抓住枪杆,向前掷出,左手却放开了枪杆,伸向背后。只是刹那间,左手枪也已掷了出去。小庄虽然全神贯注地防备,却也没想到陆明夷连左手枪都能投出来,他大吃一惊,但手上仍是不乱,将白垩枪一竖,已将陆明夷的左手投枪格开。
这仅仅是极短的一瞬间发生的事,就算与陆明夷正面相抗的小庄,靠的也仅仅是本能,周围的观众没有一个说得上来陆明夷在这一刻做了些什么,只知他手中接连投出长枪,简真生了七八条手臂,全都惊得呆了。本来都在看着王离,此时所有人目光都到了他身上,却见陆明夷双枪都已掷出,左手伸到背后,也已摘下了冲锋弓。
连珠箭。
这才是陆明夷真正的最后一手。
陆明夷知道,自己已全然落在了下风,根本不可能再取胜了。但先前抢到的这一点先手仍然可以利用,也唯有利用这一点先手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他摘下了背后冲锋弓,心道:“面前两人对付投枪,肯定及不上我出手快,要担心的只是身后那人……三清庇护,但愿他慢一点!”
他心里这样想着,但身后已然感到了一股凉气。不用回头,陆明夷也知道,先前与自己对抗,后来被自己闪过的那个侍卫,终于赶到了。
抢在自己摘下冲锋弓之前。
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一瞬,陆明夷心境反倒一片空明。“为者未必成,不为无成者。”他想到了小时母亲跟自己说过的这话。母亲说,这是父亲离开家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意思是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但不做就肯定不能成功。
就算有再微弱的希望,也一定要坚持下去。这就是自己那个从未见过面,曾经名满天下、又默默无闻的父亲留下的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吧。陆明夷想着,抿着嘴,仍然摘着背后的冲锋弓。
也许,在自己摘下冲锋弓之前,背后那人的一枪便已击中自己。那样的话,一切便已结束。只是,这样的结果,和敲响铜锣一样,仅仅还是未来的一种可能,即使那是迫在眉睫的可能。
就算是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
向陆明夷背后发出一枪的侍卫,此时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和同伴一起向陆明夷攻击,结果同伴被击落马下,自己又被他闪过。这种一败涂地的屈辱,让他实在难以忍受。现在陆明夷终于也逃不过自己一枪,定然要被自己击于马下了。
他正在高兴,背心突然一疼。虽然这疼痛算不得什么,但他的心刹那间却凉了。
那是被白垩箭击中了!
如果他装作不知,手中白垩枪仍是刺中,依然可以刺中陆明夷背心,只是他还是停住了手。
规则上说,比试中只消被击中要害,就必须立刻退出,不再纠缠。此刻,这侍卫心中既是懊悔,又是痛楚,但也有几分佩服。
击中自己的,无疑是王离。王离现在被四个人围攻,本来就在苦苦支撑,随时都会落马,但他在这等情形之下竟然还能发出一箭来。这些对手的坚忍,实在比他们这支侍卫队更强。
正如他所想,放出这一箭的正是王离。王离被四个侍卫围攻,眼角却一直在盯着陆明夷。陆明夷能冲到靶杆前,实是自己替他将对手接下的缘故,虽然他平时对陆明夷很是不睦,但现在却只盼着陆明夷能够成功。见陆明夷背后有个侍卫冲过来,眼看就要刺中,王离心中比陆明夷更为焦急。
自己已不可能取胜了,陆明夷再一落马,冲锋弓队就将彻底消失。王离对冲锋弓队这名号极为自豪,几乎看成了自己的性命,此时他心目中已全然没有了对陆明夷的妒忌,想的只是要让陆明夷一箭成功。只是他射出一箭,哪里还闪得过边上四人的齐攻,四支白垩枪齐齐刺来,全都刺中了他。几乎是“啪”的一声,四支四垩枪齐着。因为是从四支齐中,王离反倒没有摔下马来,仍是直直坐在马上,只是上半身尽在白垩粉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