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最后宁元重还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一份愧疚,没有坚持跟宁韬络一起去为颜氏和宁孤抒上坟。宁韬络得到了地址之后,也没有带多的人,除了一个言谨身后就没有别的人了。
他先是到了颜氏的坟前,因为颜氏去得早,那时候颜家还没有出事,所以颜氏的下葬规格就比较隆重,就连自己的坟墓也是要比一般的诰命夫人华贵了很多。
只是,在华丽的坟茔又有什么用处,不一样到了最后也是落得个尸骨化成一抷黄土的下场吗?一走进颜氏的墓碑,宁韬络连袍子都没有撩起,直愣愣地就跪在了地上,口中发出哀哀的声音:“母亲,孩儿不孝,辜负了您的托付。”
颜氏生下宁孤抒之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像是有了油尽灯枯之兆。在颜氏弥留之际,她唤来了宁韬络守在她的病榻前,除了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并且早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之外,还特地让他照顾好年幼的妹妹,不要让人欺负了去。
那时候的宁孤抒,有外祖父一族庇护者,贤妃宠爱着,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少年照顾了?虽然心中觉得母亲多虑了,但男子汉的情怀一上来,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可如今,他自己倒也算是实现了颜氏对他的期许,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却辜负了颜氏对他的托付,顶天立地又能如何,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言谨给颜氏磕了头之后,就候在不远处,也不上前劝说,只让宁韬络目光坚毅又哀伤地跪在颜氏的墓前,心中也升腾起了一股浓烈的悲伤。他是从颜家挑选出来的侍卫,从小就陪在宁韬络的身侧,跟宁韬络也算是一起长大,自然也就明白宁韬络内心的悲伤和愤怒。这样的宁韬络不需要任何人去劝诫,只需要给他时间,给他机会,舔好了自己的伤口之后,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过了一个时辰,宁韬络才起身,一点也不管是否脚酸腿麻,只郑重地给颜氏许了一个诺言也就头也不会的离去了。严谨隔得不远不近,话没有听全,依稀听到“再见”“报仇”这样的字眼,等到他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再去看宁韬络,宁韬络已经走出了几十步的距离。言谨遥遥望着宁韬络的背影,只觉得他身形依旧伟岸,但是恍惚觉得他背上的担子十分的重,像是要把他的腰压弯了一般。
下一个地方就是宁孤抒的墓地了,但却并不像宁元重所说的那样跟颜氏隔得不远,总之有一段距离就是了。按照门第,宁韬络并没有到桑阳书院学习的机会,那时候他年轻气盛,觉得自己不能跟弈澜一起进学,面子上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来,但是心里却暗暗地叫着劲,竟然还对桑阳书院敬而远之,免得让他自己闹心。
现在时移势迁,他为了给宁孤抒上坟,自然是要走近桑阳书院的,可是心中那种愤懑之情已经荡然无存。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了。
因为心中的思绪太多,宁韬络到了宁孤抒的那一垄新坟前倒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坐在了地上,就像小时候一样陪着她看书一般地陪着他坐了一会。
这个时节并不是清明节,四周一片静谧,宁韬络坐在这里,心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突然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虽然不如交战时候那样的急促,而是一种缓慢的声音,但是却听得出来这里似乎对方人数不少。
因为多年在边关,宁韬络更加的心细,飘飞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他忍不住在心里计较了起来,抒儿的墓地距离桑阳书院十分的近,要是现在是桑阳书院下学的时候,那么有这样的马蹄声倒也不奇怪,但是很明显桑阳书院早已经下了学,不可能还有这么多人。
在外几年,倒是让宁韬络养成了一个机敏的性子,眼风一到言谨那里,言谨当即就会意,飞身去查个究竟了。
不多一会,言谨就已经回来复命。说是前方是太后的仪仗到了,身后有许多护卫来护驾也是正常的。他们虽然刚刚到了帝都,但是也不妨碍他们知道太后最近频繁出入一座名叫玄星观的道观一事。
那玄星观向来神秘,难道今日就刚好被他们撞到了?宁韬络看向宁孤抒的墓碑,抒儿,难道是你显灵了,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若是别的什么宫人今日来这个地方,宁韬络未必会提起兴趣,但是对方是太后,那么宁韬络就不得不留一份心思了。他打听过胞妹的事迹,在她丧命之前,因为给太后治病所以才博得了盛大的声明,而且根据弈澜提供的消息来看,太后虽然治好了病,但是却没有根治,需要抒儿一直跟着。可是,太后还没有痊愈,抒儿就去世了,太后转眼间就找到了下一个大夫了?
直觉告诉宁韬络,那玄星观中一定大有玄机。就算今日他们没有刚好遇到太后出宫,回头他也一定会再细查此事的。现在看来,一个很好机会就摆在面前,他为何不牢牢抓住?
有了这个想法,宁韬络也就没有犹豫。若是说想要在太后的仪仗队伍中作乱而全身而退,自然是天方夜谭,可是想要跟在他们身边以他二人的身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宁韬络和言谨二人跟着太后的仪仗来到了玄星观门前时,发现这当中也没有什么玄机,看着守卫,也不甚森严。越是如此,就越是让宁韬络生疑。
太后的华盖马车停在玄星观的青石板前就停了下来,然后宁郁庭就看见太后被两个气度不凡的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就在此时,玄星观的大门缓缓打开,只看得见一个身材娇小,穿着宽大法袍的道姑手持拂尘,端立在门的正中,施施然地给太后淡淡行了一个礼。
待到看清那道姑的模样,宁韬络的身形一震,险些就要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那个小道姑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雪白的皮肤,忽闪的杏眼,高挺的鼻梁下是粉色的菱唇。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道姑,倒像是跟他阔别几年的妹妹。不过他离开帝都时,妹妹稚气未脱,现在倒是成了一个妙龄少女,哪怕是穿着宽大的 法袍,也依稀可以看到她隐隐绰绰的窈窕身姿。
难道是自己青天白日地看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