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静回忆着自己作为陆晓冥而存在的前世。
那一天,她去了鬼水岛上的那个洞穴。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去那里,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只是觉得那里好玩,那个洞穴很深,在一个山丘下面,被她偶然发现的。因为洞穴里有些暗,所有她举着一根蜡烛,漫步在幽静的洞穴中,长长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忽然,陆晓冥注意到,眼前站着一个浑身都被黑袍包裹起来的人。这个人极其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还来不及思考,只见那个黑袍人上前一步,踩在陆晓冥的影子上。陆晓冥的身体顿时一动也不能动。
然后,那个黑袍人缓缓地沉了下去。他居然……沉入了陆晓冥的影子里!
夜晚来临了。
月光之下,那座岛屿的轮廓映入了眼帘。润丽睁大眼睛,看着鬼水岛,那个一切恐怖的源头。
陆晓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袍人沉入了自己的影子里。她感觉很恶心,像是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自己体内。
她忽然又能动了。她跪坐在地上,抚摸着地上的影子,不知所措。
她手里的蜡烛掉在地上,四周陷入黑暗,洞穴里一片死寂。
鬼水岛近在眼前,孙伯绍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终于要直面凶冥空间了。甲板上不时吹来的海风,让他感觉有些寒冷。
“那个时候,为什么太子成为了死报灵呢?”
孙正延、孙伯绍和琉璃站在游艇的甲板上。他们前世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当时明明已经射杀了他的。”孙正延抬起手,凝视着掌心,他回忆起前世杀死太子的情景。
“恐怕是因为太子的执念吧。”琉璃看向孙正延,说道: “太子当时已经被凶冥空间的一部分侵入体内,虽然前世作为应绯衣的我勉强阻止了他和凶冥空间的完全融合,可是,这个联结已经发生了。如果太子因为那个强烈的执念,在死去以后,主动和凶冥空间订下契约的话……”
孙正延低下了头。
“都是我的错吗?如果前世的我没有犯下那个罪孽的话……”
“别那么说,董事长。”孙伯绍看着这位落寞的老人,“前世的悔恨已经无法弥补了,重要的是我们的今生。不可以就这么轻松放弃,我们还没有到绝望的境地。”
“那个李睦夏,就是桓真,这一点已经确认无疑了。但是,我很在意的是,”琉璃说道,“润丽说,他在被拉入镜子以前,指着他的妹妹。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润丽也留意着这件事。放心吧,鬼眼宗的人现在监视着她,有任何动向都会向我们汇报的。”孙伯绍摸了摸贴身的口袋,“而且,有亚空间药水在,要在这个岛和高宁市之间往返,也是非常方便的,只要在那个岛也滴上药水,在两地之间穿行就是一瞬间的事。那样,遇到危险也能及时脱身。”
“这可靠吗?”孙正延心有余悸地问,“之前你们在乐福市的那个旅馆里,这个药水不是失效过吗?如果这次也……”
“是的,也有这个可能。”孙伯绍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 “可是,现在不能顾虑这些了。既然无论待在哪里,都是必死无疑,那还不如到这里来搏一搏。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几个小时前,小夏身上的诅咒应验后,鬼眼宗的人出现在孙伯绍等人面前,说明了原委。他们还交给孙伯绍一封阿静的亲笔信。信上写明了七个恶鬼转世的每一个人的死亡日期。信上还提到,阿静和润暗、润丽,后天就会死去。
黎鸿命、方凯和孙正延三个人,会在明天死去。孙伯绍和琉璃,会跟润暗他们一起,都在后天死去。
现在他们要分秒必争了。鬼水岛是凶冥空间和人间产生联系的起点。阿静在信里也说明了她前世的经历。
陆晓冥被那个黑袍人侵入影子后,变得很奇怪。村子里的人开始害怕她。她不再帮父母忙农活,而是在自家后院种植一些奇怪的植物。
那些植物的生长速度很恐怖,只需要几个时辰就能够成形。但更为恐怖的,是那些植物本身!它们根本不是人间的植物!
有些植物会开出长着人眼的花朵;有些植物会不断散发出血红色的烟雾,吸入烟雾的人都会变得凶暴残忍;最夸张的是一种植物,当它开花时,会长出人脸来,那些人脸惟妙惟肖,和真人的面孔根本没有区别,而且全都面目狰狞,整日整夜不断悲鸣惨嚎,令人心惊胆战。
陆晓冥就这样,从一个阳光开朗的农家女孩,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女。
村里人越来越害怕那些怪异的植物,他们终于决定强行摧毁那些植物,并把陆晓冥关了起来。她的父母帮不了她,也感到非常害怕。
然而,那些植物根本无法被摧毁。无论是用火烧,还是把根挖掉,那些植物都可以很快再长出来。而且,在毁灭植物的过程中,许多人被那些植物伤害,有几十人受了重伤,还有几个人疯了。而且,那些植物开始在岛上疯狂地蔓延开来。
不到一个月,那种人面植物就遍布在岛上的各个角落,无论白天黑夜,岛上都充斥着那些人脸的疯狂惨叫声。
本来,村民们商议着要杀死陆晓冥,或许可以阻止灾厄的蔓延。但是,陆晓冥的父母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他们不断苦苦哀求。最后,村长提出,如果陆晓冥可以想办法毁灭这些植物,不再让它们蔓延,就不再追究此事。
陆晓冥被村民们审问,让她交代那些植物的来历。其实,这个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她了。但是,她每次都说,她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已经种下了那些植物。至于植物的种子来源、如何毁掉植物,她根本就不知道。
无论如何逼问,她的回答都是一样,村民们最后甚至想对她动刑了。因为,这个岛是族人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大家不想回到被战火荼毒的中原去。
最后,陆晓冥提出,她可以对那些植物进行研究,一星期之内一定给大家答复。大家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于是,陆晓冥去采集那些植物的果实。奇怪的是,那些植物都不会去伤害她,她每次采集果实都非常顺利,甚至把人面植物上的人脸也给掰了下来,进行研究。村民们日夜守候在她家门外,期待她早日得出结果。
那个年代,还没有化学的概念。陆晓冥虽然有务农的常识,但是对于这些异形植物也是完全一头雾水。可是,她一接触到果实,研究就进行得异常顺利,从果实中萃取出许多成分。有些是红色粉末,有些是白色汁液,她将那些成分都保存起来,继续进行各种实验。
她研制出的第一种药剂,就是“亚空间药水”。阿静是根据前世的记忆研制出现在的药水的。后来,变色龙液体、催眠药水等等,她都陆续研制了出来。现在的药剂,有一部分是诺索兰公司改良后的产品,阿静也运用现代生物学和化学知识进行了研发。
陆晓冥还研制出了一些效果非常恐怖、已经被阿静封禁的药剂。腐朽粉是唯一的例外,因为阿静认为今后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阿静记起,陆晓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一般,把那些药剂用在村民身上进行实验。结果,不到半个月,鬼水岛上除了陆晓冥之外,就没有任何活物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大堆尸体中间。
那些植物依旧在鬼水岛上疯狂生长,陆晓冥感到越来越恐惧。她也不知道,这个岛屿这样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的陆晓冥用了亚空间药水,逃回了中原。这种药水的特性是,如果不在另外一个场所也滴上药水的话,到达的地点完全是随机的,无法控制。而陆晓冥去到的,正是那个引发了大灾祸的南方国家。
陆晓冥觉得非常痛苦,她无法掌控自己,体内像是藏了一个恶魔。她的双手可以创造出给这个世界带来恐怖的各种异形植物,并轻易地杀害他人,就连亲生父母也是死在自己手中。她决定封禁自己的能力。
在这个国家的都城定居下来后,陆晓冥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又在各处种植那些异形植物。异形植物在都城内疯狂繁殖,很快引起了朝廷的重视,陆晓冥就被关入了刑部大牢。她研制的所有药剂都被送到宫里进行研究。
那些植物开始让都城的人们发狂,有很多人陆续死去。那些植物能杀人于无形。陆晓冥成为了一个魔女。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有一天,刑部尚书居然到大牢里来向她宣旨,封她为国家巫女,而她的工作就是继续研究那些植物,作为这个国家的秘密武器。
那时南方一带的局势还算稳定,可北方还是战乱连连,各地割据势力混战,一个帝王对于陆晓冥这样可以研制出杀人武器的人才,当然要好好利用,也许未来就能扩充国家版图。
为了笼络陆晓冥,皇上给她赐婚,把她许配给朝中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那个官员名叫应仕龙。
陆晓冥知道,应仕龙是皇上最为信任的大臣,这桩婚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就这样,陆晓冥由毁灭了自己生长的村庄的魔女,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巫女,并且嫁入官宦人家。
后来,陆晓冥终于控制了异形植物的生长。后来,她奉命和兵部合作,用那些植物萃取的各种成分研制各种药剂,包括可以对灵体造成伤害的药水。应绯衣向即将侵入的太子的黑袍射出的箭,箭头就涂抹了那种药水。
陆晓冥成为巫女后发生的事情,在阿静的信里详细记录了下来。
有一天,陆晓冥对皇上说明了继续进行药物研究的危险性。
“我希望可以终止研究。”
当时,皇上震怒地对她说: “什么!朕封你为巫女,把你许配给仕龙,就是为了让你把才能全部施展出来,为朕未来的霸业打下根基!朕还要给你增加研究的费用,你居然敢说终止研究?”
“皇上,”陆晓冥答道,“这种力量曾经让我迷失自我,毁灭了我生长的村庄,甚至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一直恐惧并憎恨着自己。所以,我知道这种力量有多么邪恶。”
“你到底想说什么!”皇上已经很不耐烦了。
陆晓冥提出了她的担忧和恐惧。
“这一年多来,我开始发现了一些事情。无论是这些植物的种植,还是通过萃取果实炼制药剂,我都能强烈地感觉到,有一股恶意在入侵。那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那是来自一个凶冥世界的邪恶意志!皇上,我认为,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存在着。而不同的世界要如何相互干涉呢?那就必然需要联系的媒介。我想,这些异形植物,就是将两个世界之间逐步拉近的一种媒介。”
“媒介?另一个世界?”皇上皱着眉说,“这些异形植物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就算这样又如何?使用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有何不妥?”
“皇上,种植这些异形植物,扩大这种黑暗力量在人间的影响,最终也许会在两个世界之间产生出一个稳定的通路。而这些植物有多么恐怖和有杀伤力,皇上也是知道的。那股力量一定给这个世界带来灭顶之灾。如果继续研究下去,我担心,会把那个未知世界的恐怖力量召唤到人间来……”
“阿静的前世,居然是我的母亲。”
琉璃虽然经常在梦境中忆起前世,但都看不清母亲的容貌,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那些药剂,把鬼水岛变为了人间地狱。”孙伯绍感叹道,“不过,现在看来,那些异形植物不过是这种恐怖的前兆。”
踏上鬼水岛的土地时,孙伯绍一直摸着胸口,感觉到装着亚空间药水的瓶子还在,他才能够安心。
游艇虽然停靠在岸边,但是,在这个诡异的小岛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即使游艇突然消失了,也不奇怪。
孙伯绍已经见过很多鬼魂了,太子的亡魂让他对鬼魂的存在没有任何怀疑了。这种亚空间药水,虽然和凶冥空间息息相关,却只有这种药水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血眼卷轴越来越烫了。就算裹在衣服里,还是感觉很热。
路面坎坷不平,整个岛屿寸草不生。孙伯绍买下这个岛屿后,曾经种植过一些花草,但都会立刻枯萎。这个岛屿,仿佛在拒绝鲜活的生命,就像千年以前那样。
被孤立的陆晓冥,没有理解她的人,对于国家来说,她只是一个兵器制造者。当那个黑袍人融入她的影子时,一切灾厄就开始了。她失去了至亲,失去了人的幸福,被当做工具和棋子被人利用。鬼水岛的悲剧会在这个世界重演,到时会死去更多的人。
能够倾听陆晓冥的痛苦的人,只有一个。不是她的丈夫应仕龙,而是落英阁的黄妃。
黄妃是出身庶民的妃子,在后宫没有任何地位。陆晓冥因为经常出入宫中,偶然结识了她。二人一见如故,因为都是平民,而且二人都很孤独。
那一天,皇上断然拒绝了陆晓冥停止研究的要求之后,她又去了落英阁。
“你是说,皇上不希望终止研究?”
黄妃笑吟吟地端了一杯茶给陆晓冥,说道: “其实这不是很好吗?你现在是国家的巫女,而且一个月之后,都城里就要用你制作的药水进行军事演练。”
“嗯,所以我才烦恼啊。”陆晓冥心事重重地端着茶,却也不喝。这一次实验的是亚空间药水,是要让军队进行空间移动。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未来在战场上取胜的把握就大大增加了。
然而,陆晓冥很担忧,不断打开不同空间之间的连接,会有怎样的后果?如果空间连通发生了什么错误,而和异空间联结在一起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时,黄妃轻抚着腹部,一脸满足地说: “晓冥,你也考虑生一个孩子吧?做母亲的感觉真的不错呢,这个孩子虽然还没有出生,但是,在我体内孕育的每一刻,都让我感觉很幸福。”她说着,眼中泛起泪花,“我没想到,还可以为皇上生孩子。现在我只想着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是吗……”陆晓冥看着黄妃幸福的神情,很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再次忆起自己罪孽深重。她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却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用这双手继续播种那些罪恶的异形植物。
那时,她并没有注意到,黄妃在她的面前,心里在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