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热。密不可分。
掌心的温度覆盖在眼睛上,让她一瞬间有一种被抚慰的错觉。
因为眼睛看不到任何的可见之物,视觉受到了限制,因而听觉被放大,变得无限好。
她能听到男人的吸气,呼气,以及气息扑到脖颈处的气流流动声。
这种气息并没有停止,反而在她的周身反复留恋,像是恋恋不舍,不肯离去。
这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地动了一下,摆正了不舒服的姿势,但并没有做更多反抗。
可随即的,男人停止了这些动作。
身体周围的气息像是忽然被抽离,又回到了距离她一个座位远的地方。
空气再次静谧了下来。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算看不见这个男人,她还是微微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反复嘀咕:这人怎么这么阴晴不定?
一路上没有说更多的话,很快就到了银微儿的家。
但是幻影稳稳地刹在小区楼下的时候,银微儿还是有点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
不是说送凌到家吗?怎么先送她到家了?
而且,她可不记得她和师傅说过她住在哪里。
……这个别别扭扭的男人,什么时候把她住在几区几幢都调查清楚了?
装作镇定地下了车,她回过身来。
在半开的车窗之下,路灯隐隐约约地晃了过来。男人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被昏黄的光晕打出了分明的轮廓。
在此时这种半暗半明的光线之下,他两腿交叠坐着未动,仿佛在等司机师傅再次启动发车。但是感受到银微儿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侧过来,看了眼站在路灯下一身校服衬衫的少女,点头示意。
这点头的意思是不是……我已阅,你可以走了?
……刚才明明还做了那么暧昧的动作,一开灯就人格分裂、什么帐都不认,一副从头到尾好整以暇的样子?
这都是什么人。
难道让她现在开口,质问一下:麻烦你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
银微儿也确实开口了,但和刚才说的事情无关。
她问:“你不是说,这辆幻影送给我了吗?”
对吧,大家都可以作证,上车之前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现在这个家伙怎么现在还坐在车上?
……而且还先送自己回家,把自己赶了下来?
凌似乎并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只是望了眼司机师傅。
再一次,点头示意。
银微儿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一次的点头示意是什么意思,就见前面的陈司机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凌的旨意,赶忙应着:“诶!好!好!”
然后,引擎一动,竟然想开走了。
银微儿连忙叫住。
“凌哥,等一下……”
这个男人到底在别扭啥?这么快就改主意不想送了?
就因为刚才稍微拒绝了你那么一下?
银微儿没有说出来,我那只是腰酸了,微微调整,摆摆正。你这么一个大美男送上来,就算真想对我不轨点什么,吃亏的反正也不是我。
但是“幻影”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移动的开挂技能啊!
“你不是说幻影……”
不管他改没改主意,都不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
没想到凌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了。
“这辆幻影送给你了。”他说,但是并没有正对着看她。
那你不下车?用侧脸讲话?
是几个意思?
“但是据我所知,银小姐还没有驾驶小型车辆的相关证件。”
……你直接说我没驾照多好。
“所以我代为保管,有需要的地方,你联系陈师傅就可以了。”
前面的司机师傅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银微儿算是终于明白凌的套路了。
车给你,我先帮你保管;你要开车了就找陈师傅,反正你自己也不会开。但是找陈师傅就意味着,每次都要通过凌的默许,向凌传达自己的行程安排。
基本上,这就是一个移动的眼线啊!
看着此刻不拿正脸看人的男人,银微儿默默把这口气咽回去了。
“凌先生,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她平静开口。
男人隐没在黑暗中的侧脸微微点头。
“你有没有求过人?”她忽然问。
求人?
男人终于侧过脸来,扫了眼面前的女孩。
“没有是吧,”一看对方的表情她就知道,于是顺势接着往下说,“我们打个赌,你觉得怎么样?”
“好。”男人说。
“不要答应得这么干脆。”银微儿挑眉,“我们上次的赌局,可就是我先赢了哦。”
“你说。”对方却轻轻勾起了唇角。
这么干脆就想着要再赌一次?
“那我说了,”她上前一步,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和你打赌,两个月之内,你会求我。而且,不穿任何的衣服。”
这句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于眼前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而言,是一种怎样的亵渎!
而同时,她选择的这种用词,又是多么让人脸红心跳!
气氛很安静。周围也没有人。只剩下路边一簇昏黄的光晕,向下投射,打出一个有规矩的整圆。
银微儿就站在这个整圆的中间,周身有着淡淡的光晕,不像天使,反倒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恶魔。
男人的神色没有变化,却是长长的睫毛,细微的、几乎不可见地,眨了一些弧度。
这样的神情,一时之间看不出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两人安静下来,都没有说话。夏天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蝉鸣。
最后凌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
“你觉得很不可能?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不可能的,”她相当淡定从容,“但是,因为不可能,才有打赌的意思。如果你觉得你赢定了无疑,为什么就不和我打这个赌呢?”
男人神色未动。
“好,我答应你。”
……这就答应了?
“那我们是不是要约一些筹码呢?比如,”她想了想,“如果我打的赌约赢了,我就获得幻影的保管权?”
这一下,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仿佛想把她的脑子拿去实验室里解剖。
“如果你赢了,”他似乎在选择措辞,也就是说,他讨论的是银微儿刚才的话里确实实现的那一部分,即便他觉得不可能,“那么……我就是最好的筹码。”
银微儿其实也认可他的话。
男神脱光了衣服在求你,这样的场景发生了,我还需要什么赌约?这不就是人生最大的巅峰了吗?而且,这个男人,还是凌这样出色到极致的人物,在至今为止的交锋中,她都能感觉到他压制在她之上的强大气场。
银微儿说出这种赌约的时候她心里有底吗?当然没有。
不过是一时被这种拽拽的样子气到了,想要存心吓唬他一下罢了。
但是气场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那么轻易收回。今天晚上不管怎么样,话放出去了,戏份也要演足。
“但是按照规矩的话,一个赌完成了,总要有一定的筹码压上去吧?”
她装作一本正经。
“你要的……就是它的保管权?”凌拍了拍身下的座椅,指的是这辆“幻影”。
“对。”不能表现得太激动。
……虽然现在银微儿想要它已经想得快要疯了。
男人注视着她,从他不动声色的瞳孔里,她已经隐隐感觉出,对方开始严肃起来了。
“你用我……赌它?”
轻轻的话语,从他的唇间吐出来。
语速很慢,但是在风中,莫名形成了一种冷气流。
“我……”
这下她该怎么解释?
男人轻轻笑了起来。
“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辆车的价值?”
这句话说得非常有深意,撩人回味。
银微儿连忙摆正态度。
“既然是赌约,我们双方都可以提要求。不同的东西在不同人的眼中是不一样的。“
言下之意,不要用你的价值观来衡量别人。
说得具体点,银微儿心里想的其实是,这是一辆普通的车吗?不是!它是一辆豪车!能轻易衡量吗?不能!开出去多么炫酷,多么拉风,还可以召集一群小伙伴,在这个车厢内玩杀人游戏,法官在那正经一坐,压根就不用开口说:天黑请闭眼。
“那如果你输了呢?“凌开口。
我输了?这不是很有可能吗?
“悉听尊便。“
……就算可能性很大,气场也要做足了,不能那么随随便便。
“如果你输了,”男人越说越慢,似乎在打量她的反应,“……就把赌约的主角,对换一下。”
几个意思?
赌约的主角,对换一下?
让她……求他?
银微儿竟然有点对这个男人恨得牙痒痒,这明摆就是锱铢必报的类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个月之后的他和她,不能再像今天一样,维持着车里车外看似相敬如宾的关系。那个时候,要么是他求她,要么是她求他。说得再直白一点,今天这么对话的两个人中间,必有一个要脱。不是他脱就是她脱。
他们的关系可能会在今后发生一个质的转变。
……明明只是出来喝上一杯酒,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就是把话题推到了这样暧昧的风口浪尖。
都说了,输人不输阵。
现在不认,连幻影的泡沫都没有了。
“我答应你。”她回应。
男人满意地点了下头,接着就把脸回了过去,又是不再正脸看她。
“那么赌约就这么定了,两个月之后的我们,见分晓。”她说。
车里的男人没有回应,似乎是默认。
侧脸很瘦削,配合着脖颈间的宝石蓝丝巾,让他的周身都透着一种神秘不可捉摸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能被轻易驯服吗?
把他驯服之后,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模样?
银微儿又开始萌生错觉,仿佛此刻已经把这个男人拉下神坛,已经让他开始讨饶。
……但很快,她把自己脑海中这个有些可怕的想法否定掉了。
毕竟凌这个男人,太过危险。
现在,她站在孤零零的路灯下,仿佛才是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一个。
接着,车门缓缓闭合。
男人俊美的脸也在闭合的过程中,慢慢被遮挡住。最后什么都没露出来。
幻影呼啸一声,在她眼前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