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空炎所传无相门掌门印信果真是以无相之火催动的无相金刚剑,虽然自己的斩铁之术被废,自己体内的蛊毒也应该被化去,不必再担心脑髓被蛊虫蚕食。
想及此处,赵定方心下稍安,苦笑道:“自此以后,我便再无机会修习斩铁之术,你还认我这个义兄么?”
赫连荣城道:“你我虽因斩铁之术结识,兄弟之情却不会因一术得失而改易,兄长始终是荣城的兄长。”
赵定方忖道:受那四个青衣人袭击时,我大言自己运气好,如今看来,我运气却是不坏,单凭这个一片赤诚的义弟足见上天待我不薄。
赫连荣城道:“适才听兄长所言,中了无相金刚剑之后似乎不畏火术,如此说来,虽然失了斩铁之术,总算不是一无所得。”
赵定方知赫连荣城在安慰自己,大为感动,又一想师父已逝,不禁悲从中来。
师父为了让自己接任无相门门主,不惜舍命杀死克伽龙王。只是自己这个门主对自己的门派一无所知,连那个印信到底为何物也没有头绪,倒是赫连荣城说的无相金刚剑有几分相似。若是讲与赫连荣城,说不定能理出更多头绪。
“实不相瞒”赵定方道:“我中无相金刚剑也并非完全是与人交手所致,而是有人传了无相门的掌门印信给我,那印信与贤弟所说的无相金刚剑一般无二。不知贤弟可听说过无相门?”
“无相门?”赫连荣城摇头道:“闻所未闻。想不到兄长去救人的几个时辰里竟发生了这许多变故。此事小弟一定留意。”
“个中玄机连我这个门主也没有头绪”赵定方道:“去查这个门派也不必急于一时,眼下最紧要的是你先养好伤。”
赫连荣城慨然笑道:“这点伤,不妨事。待小弟修到将军印,他便是拿铁锤来砸,也难奈我何。哎,小弟忽然想起一事,可能与无相门有关。”
赵定方道:“何事?”
赫连荣城道:“兄长可记得四隐使出龙城之术时,有三支箭从林中飞来,有无可能是无相门人所为?小弟以为传兄长掌门印信那人定非一时兴起,说不定早就派遣了高手在暗中保护兄长这位未来的掌门。”
许空炎满口天意,行事一旦令人无法捉摸,赫连荣城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赵定方点点头,忽又问道:“贤弟所说的四隐,可是围攻我的那四个青衣人?”
“我本应知无不言”赫连荣城面露惭色道:“此时还未跟兄长讲明,错在我。那四个青衣人皆出自赤霄山门墙,出山之前也有四杰之称,出山之后便做了大内侍卫,很少抛头露面,以前在赤霄山叱咤风云的四杰,便成了四隐。如今,这四人是荣王的侍卫。”
赵定方脱口道:“宗睿!”
赫连荣城听赵定方直呼皇子姓名,心中有些尴尬,顿了一下,继续道:“兄长可知长生会?”
赫连荣城一说出“长生会”三个字,赵定方心念电转,将转世以来所见所遇之事串联起来,隐约有一个轮廓:松云涧中、定云峰下,每一次激战,对方身后都是数十上三宗弟子,俨然九宗之外另成一派。
赵定方一直在猜测这个帮派是否真有其事,如今赫连荣城说出“长生会”三个字,赵定方登时便猜到:是了,这个帮派便是长生会了。
赵定方接口道:“这长生会的会首大概不会是上官雨时,是宗睿么?”
赫连荣城没想到赵定方如此快便推断出长生会的来历,一时竟忘了作答。
赵定方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自第一次与上官雨时和楚灵舟交手,便隐隐觉得暗中有股强大的势力欲置我于死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股势力便是长生会吧。不知这长生会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我有多大把握在长生会的追杀下活命?”
“兄长猜得八九不离十”赫连荣城面露忧色道:“长生会是九宗之外的一股势力,九宗高手多在会中,会中虽多有将相之后,只是会首并非朝中官员之后,历任会首都是布衣子弟。今日的会首,是楚灵舟。”
赵定方暗笑:楚灵舟不过是个傀儡吧,长生会中贵胄云集,怎会俯首在一个布衣子弟的手下。
想到楚灵舟,赵定方眼中又闪过那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双手不仅抖了一下。
赵定方亲眼看着楚灵舟杀死武司辰,又亲手以无因之剑击中楚灵舟。他的手法还不如许空炎那样纯属,不知无因之剑发作了没有。
赫连荣城见赵定方脸色有变,知其又想起挚友之死,叹了口气道:“家父在御林军中任事,小弟也被拉入会……不过,正因如此,才侥幸知道今日四隐袭击兄长的计划。”
赵定方冷哼一声道:“楚灵舟这个懦夫,不敢亲手取我性命么”
赫连荣城摇头道:“四隐是荣王侍卫,并不听楚灵舟的调遣。楚灵舟确实说过,为长生会的声名断然不会放过兄长。不过,楚灵舟说的却是出山之后的事。今日四隐出手,实是荣王指使。兄长屡挫长生会威风,已被长生会视为寇雠,若能取兄长性命,便会大大提高在会中的威望。”
“眼下”赫连荣城有些尴尬道:“诛杀兄长是长生会第一功。荣王虽非会首,却为自己声望不如楚灵舟耿耿于怀,急于抢夺此功,是以…..”
“承蒙长生会瞧得起”赵定方笑道:“如此甚好。我与长生会的恩怨本就因宗睿而起,他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有剑在手,千军亦不足惧。只是贤弟你…..”
赵定方没把话说完,赫连荣城立刻接口道:“家兄常说为人如用枪,至强的枪法是中宫直进一击必杀的枪法,哪用得着许多虚招。为人亦是如此,真豪杰当快意恩仇,无所畏惧,一味委屈逢迎算什么好汉!”
赫连荣城言语掷地有声,自己说罢也觉胸中豪气顿生,从背后掣出伐由那握在手中道:“长生会中高手如云,却没有一个好汉子,全是认人唯权的伪君子。从今往后我便与长生会一刀两断,与兄长一般,做个痛快磊落的人,我这柄枪也不必再隐藏锋芒。”
赵定方见赫连荣城说得豪迈,神色却是凝重,他伸手按在那柄神族之枪的枪杆上道:“潜藏爪牙,并非不是英雄所为。如有一击必杀之能,当然可以中宫直进一枪制敌。可是,倘若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贸然出招,反受其害。”
赵定方对武司辰的死耿耿于怀,即便他亲眼看着楚灵舟死在自己的无因之剑下,却无法使挚友复生,因此不能释怀。
赫连荣城见这个只比大了一岁的义兄,神色萧索,语声沉痛,不似兄长,到像是位语重心长的父亲。
赵定方接着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便可以百无禁忌,结果挚友因我而死。快意恩仇固然潇洒,可是……”
赵定方拍了拍赫连荣城肩膀道:“若是能换挚友一命,我宁愿委屈逢迎。”
赵定方说道此处,情难自已,眼中泛泪。
他内心毕竟是个二十八岁的男人,不想让这个未及成年的义弟看到自己流泪,转过头去道:“你父亲让你学此枪术,是想赫连氏家学薪火相传;他不让你将此术示人,却是担心你的安危。切不可因一时少年意气辜负了父亲一片苦心。”
赫连荣城知赵定方说得有理,却仍心有不甘道:“那我这柄枪何年何月才能示锋锐于人?”
赵定方眼中泪水已干,却未回头,他望着一片狼藉的居云峰,夕阳的光芒将居云塔四周的白云染成金色。
“纵使黑云压城欲催,总有艳阳高照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