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宗延术手持震天弓,站在露台中央,原来在此弹奏的宫女早不知去向,露台四周全换成了顶盔贯甲,端着连弩的神威将军。
两百神威将军在华音宫的露台上,居高临下,以连弩和震天弓向下射击。
马蹄与呼喝之声自四面传来,四名神威营统领骑着高头大马,各指挥百余神威将军从浣月池四面包抄过来。
浣月池两侧皆有隐藏在神威将军中的刺客,自水中的三名刺客现身开始,这些刺客便携连弩向皇帝的龙椅逼近。
玉石台上的刺客已被宗延术指挥的神威将军射杀殆尽,其他各处的刺客未及靠近玉石台,已被一群身着三品官员服饰的人分割围住。
京城中三品官员多如牛毛,浣月池两侧尽是一二品大员,这些三品官更没人在意。混在浣月池这一侧的刺客刚一暴露,便被数个三品官围住。这些三品官员全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宽松的官服下面皆穿着黑色软甲,藏着长刀长剑,将刺客围住的第一件事,便是击落他们手中的连弩。
华音宫对面,镇国府的黑衣校尉纷纷扯掉官服,露出黑色软甲。
宗延术在华音宫顶扬声道:“反贼赢纵已中箭身亡,余孽还不授首!”
宗延术话音刚落,一名身形高大的神威将军走上露台,手持长枪,枪尖上挑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华音宫对面空地上的刺客见到赢纵的人头都停了一瞬,手上还拿着连弩的也抛下弩机,他们解下铁甲,一身白色布衣,拔出腰间的短刀。
皇城南侧,凌云阁。
左相赵恭辅与唐王李潜渊凭栏而望,兵部尚书丁凭则站在二人身后。
凌云阁高数十丈,站在顶层,可将浣月池两侧情形尽收眼底。
“戚国黑白无常令人闻风丧胆”李潜渊道:“想不到黑衣校尉和白衣校尉也有刀兵相向的一日。”
“白衣校尉意图谋反,黑衣校尉奉旨护驾”赵恭辅道:“白无常逆天而行,很快便要灰飞烟灭了。”
鲜血淌到李苍梧脚下,李苍梧停止挥刀,看了一眼被弩箭打得七零八落的寿桃,阿国立于寿桃的残骸旁,脸上一片茫然,倒是毫发无伤。
“陛下”李苍梧道:“微臣护驾不周,罪该万死。”
皇帝道:“这不是朕的血。”
李苍梧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两个身着紫袍的老者匍匐于地,身上至少中了二十余枚弩箭。一个是寿王宗延寿,另一个是太子太傅庞太清。
鲜血如嫣红的裙摆,铺满白色玉石台,一直淌到浣月池中。
首先发难的那三个精通水神术的白衣校尉此时已经有一半化为灰烬。
三人只剩六条腿杵在地上,腰部以上早已灰飞烟灭。
那形容枯槁袈裟血红的老僧,正是金光寺主持,国师根芜。
根芜本是御仙山空性堂首座,专攻无相火术。五十岁后,无相火已修至无形无相境地,他的大悲风信口一吹,便可化金石为汁水,化血肉为灰烬。
三名白衣校尉以雾气所凝的松雨千针经不住根芜单掌一拂。不等三人再次施术,根芜早已玄化之术化作一团烈火,欺近三人身前一丈,张口一吹。
大悲风犹如一把巨大的铁刷横着从三人腰间狠狠扫过,血肉之躯尽化飞灰。
赵定方一直暗运斩铁之术,静观其变。
刺客意在刺皇杀驾,赵定方对皇帝生死并不在意。是以当那三个精通水神术的白衣校尉放出松雨千针时,赵定方只是以将军印化指为铁,将零星冰针拨开,并未向那些刺客出手。
根芜使出大悲风时,赵定方忽然动了。
大悲风乃无相火之极,与无明火之极大悲明王相似,皆可杀人于无形无相。将那三名白衣校尉拦腰焚断的无相之火如一柄巨型长剑,剑尖直抵浣月池心。
那个声如天籁的鲛人华音还在浣月池心的水波之上。
水火不容,水虽能克制火,但在根芜大师无所不焚的大悲风面前却是反过来。鲛人柔若无骨,全身都似碧水凝结,不要说无相火,便是一般的火焰灼伤恐怕都会致命。
赵定方如箭跃起,冲到华音面前,以身体挡住大悲风。
赵定方身上有水相波月无常印,此前一直无法施展水术。想不到情急之下竟然能入水不沉。他单膝跪在水波之上,双手放在华音纤瘦的肩膀上。
无形烈火自赵定方背上扫过,崭新的紫色长袍登时化为灰烬,露出背脊上的青色符文。
华音见赵定方向自己冲来时,紫色眼眸中闪过欣喜,旋即化作痛苦之色。
大悲风无孔不入,赵定方虽然以身体挡住了九成,还是有一丝无形火刃划过水波,在青色的鱼鳍上划出一个寸许长的缺口。
华音双肩一抖,赵定方心中一痛,不禁将她揽入怀中。
华音如一抔清水,赵定方唯恐用力过大便会从指间流走。他的动作很轻柔,不想华音并未顺势倒入怀中,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膛。
华音的手指冰冷如池底的水,也如一柄细细的剑。
赵定方凝视华音,紫色双眸中的痛苦之色渐消,华音转头看了一眼池水深处。
赵定方会意,放开双手。
华音转身潜入水中。
……
皇城,凝露宫。
凝露宫在皇城东北一角,为高墙古木环绕,宫殿内外几无人影,冷清中带着阴森。
此宫是囚禁失宠妃嫔之地,宫中清寒,盛夏季节亦可凝露成冰,故名凝露宫。
浣月池畔血流成河之时,凝露宫中依旧清净无声。
宫门外四个铁塔般的神威将军持枪佩剑,一动不动。
一个年轻的太监从宫门中走出,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几片黄叶从古树上悄悄落下,提着食盒的太监听见身后传来几声闷响。
那四个铁塔般的神威将军同时扑到,鲜血从喉间汩汩流出,染红了久未打扫的石阶。
太监惊恐万状,张开嘴巴。
惊叫并未从他口中发出。
一个寒光闪烁的剑尖从太监口中探出。
不知何时,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年轻人已经站在太监身后,手上的长剑将太监的脑袋刺了个对穿。
白衣人缓缓拔出长剑,宫外的古树上又飘下八个白色身影。
九名白衣人,手上有十柄长剑。
五名白衣人持剑守在凝露宫外,四名白衣人闪入宫门之中。
很快,入宫的白衣人便带着一男一女从宫中走出。
男子年龄尚小,不过十三四岁,脸上难掩惊慌之色。女子年龄不过三十,虽然身着麻布衣服,却难掩眉目之间的妩媚和英气。
女子一手牵着少年,一手提着长剑。
那女子刚一出宫门,便有一声箭啸自百步之外传来,射向她身边的少年。
两名白衣人同时出剑,将黑羽长箭截为三段。
未等断箭落地,箭啸声接连传来。四支黑羽箭排成一道直线,直奔少年咽喉。
又有两名白衣人同时出剑,每人挑开一支箭。
仍有两支箭飞向少年。
女子一手将少年拉到身后,长剑纵劈,将那两支羽箭一并剖成两半。
百步之外,宗戎身着银灰铠甲,手持震天弓,身后站着两百黑甲黑马的神武将军。
两百神武将军从宗戎两侧一字排开,如白鹤张开双翅。
凝露宫后亦有马蹄声传来。
上官雨时和杨显,还有一员身黑盔黑甲的武将各率两百神武营亲兵从三面包抄,与宗戎身后的神武将军一起,将凝露宫为了个水泄不通。
八百神武将军皆手持震天弓,八百只惊沙箭一起对准宫门前的十一人。
“惠妃娘娘”宗戎策马到宫门前二十步,扬声道:“皇恩浩荡,你若放下武器,可留你全尸。”
惠妃将儿子应王宗敏护在身后,冷笑道:“你敢单枪匹马靠得如此近,我倒小看你了。”
“四十年前父皇登基时,也是被太后牵着”宗戎道:“不过,父皇是跟太后并肩而立,而非躲在身后。五弟,你敢站到我马前,拿剑与我一决生死吗?”
宗敏站在惠妃身后,一语不发,满脸泪花,浑身发抖。
“惠妃”宗戎道:“五弟如此儒弱,我宗氏岂可将江山交到此人之手?”
惠妃咬牙道:“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