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青萝挑了一件特别花哨的衣裙,欢欢喜喜穿在身上。
赵定方看着这位原地转圈陶醉不已的神族女子不解道:“我知神族有素衣,可随神族幻化,人族的王公贵族富商巨贾趋之若鹜而不可得。你一个堂堂神族女子,眼界如此之低,真是出人意料。莫非,你也入戏了?”
“你说入戏,倒也没错”宇文青萝抚摸着袖子上的花朵道:“只不过,我入的,是宇文青萝这出戏。神族女子青萝公主自然喜欢素衣多过人族衣饰。可是,宇文青萝却是个喜欢花裙子的小姑娘,整天闷在那身紫得发黑的裙子里,人也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你演的真是鲜活,简直以假乱真”赵定方挑起拇指道:“有那么一二刻,我都疑心你本是人族女子,只是在扮演神族女子而已。”
宇文青萝笑道:“多谢侯爷夸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我不是侯爷,而是个浪荡公子”赵定方道:“姑娘春秋几何,可许配人家了?”
宇文青萝道:“小女子身世孤苦,颠沛流离许多年,始终未觅得如意郎君。”
“那正好了”赵定方道:“本公子近日心情不爽,正想再添一房小妾去去晦气,你就从了我吧。”
“呸!”宇文青萝啐道:“你适才这句话绝非逢场作戏,本色毕露,你快承认,是也不是?”
赵定方正要争辩,忽听门外温若道:“青萝,你换好了么?”
宇文青萝道:“好了!进来吧!”
赵定方忽觉不妥,刚要伸手去挡门,未料门已经开了,温若站在门口,赵定方双手正对着温若胸脯,堪堪碰上。
温婉站在温若身后,见状怒不可遏,拔剑指着赵定方道:“你这淫贼,莫要以为有了爵位便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敢对我姐姐有非分之举,我管你公爷侯爷,一剑把你双手斩下来。”
温若伸手按下妹妹的剑,轻喝道:“婉儿,不要胡闹。”
温婉怕伤到姐姐,忙收回长剑,跺脚道:“姐姐才是胡闹!”
“你身为骑都尉当知取胜之道在为将者令行禁止对下属如臂使指”温若道:“此役非同小可,侯爷是一军之将,你不愿出力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而掣肘?”
赵定方本来十分尴尬,此时垂手退在一旁,看温氏姐妹斗嘴,想笑又觉不妥,只要强忍。
“你习剑不行,想不到嘴巴却厉害得紧”温婉冷哼道:“我回去要告诉爹爹,说你行为放肆,不守妇道,看你怎么跟爹解释。”
温婉狠狠瞪了赵定方一眼,转身走了。
温若道:“她被父亲宠坏了,不知高低,侯爷不要见怪。”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令人羡慕”赵定方道:“我这个主意确实对几位姑娘有冒犯之处,除了水妖,一定要好好跟几位姑娘赔罪。”
“侯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温若笑道:“蒙信这只铁公鸡平素一毛不拔,今次却被侯爷好好整治了一番,真是大快人心。此事关乎朱氏和蒙信的生意,他恐怕没少给侯爷塞钱吧。见者有份。”
赵定方道:“你应该不缺这些钱吧。”
温若正色道:“温氏虽不比朱氏,放到南方,也算富可敌国。我作为温氏长女,吃穿用度自是不在话下。只是除了吃穿住行,要想用家里的钱做别的事,除了生意,别的一概不允。”
赵定方道:“不知你想用这些钱做什么?”
“灵水是沟通御天和锦官的天然驰道不假,可是这条水路已经被朱氏和若鉴城的五大商家掌握,寻常百姓片帆入水都要向这些人上供”温若道:“可怜若鉴城百姓,灵水近在咫尺,到锦官和御天却还要翻山越岭。我身为懿州路转运使,御天和锦官之间的商道畅通乃我分内之事,我想多开驰道,以利百姓,可惜近年来左藏寺的钱都用在羽林卫和十二城卫上。我要做这件事,除了逼迫若鉴城和锦官城的商贾,便是自己筹集银两了。”
赵定方拿出那万两金票道:“你不要误会,你以懿州路转运使的身份为我充当伶人,这张金票是付你的酬劳。”
温若结果金票道:“多谢侯爷…..那,我是扮歌女,还是婢女?”
“都不是”赵定方看着宇文青萝,对温若道:“你来扮我的正室,这位是我新纳的偏房,你们姐妹要好好相处哦。”
……
月朗星稀,赵定方和宇文青萝等人在木楼顶上把酒赏月。
除了温婉未换上华服,连岩动都换上了从画舫中翻出的金丝袈裟。
温婉指着岩动身上的袈裟道:“大师是出家人,着此俗欲横流之物,不会坏了根性么?”
岩动道:“温小姐以为此物乃是欲望,在贫僧眼中不过是件衣服,千金难买时它是衣服,一文不值时亦是衣服。温小姐以为贫僧披了一件价值连城的袈裟招摇,其实,贫僧心中无他,不过是换了一件衣服。”
温若道:“大师不着色相,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
“我行我素,对他人之语充耳不闻,非是贫僧有大智慧”岩动道:“只是脸皮厚些罢了。”
岩动本是高僧模样,说话却风趣不羁,连温婉也禁不住莞尔。
赵定方举杯道:“大师法力高深,无物我色相执念,晚辈要敬大师一杯酒,大师不会因戒律拒绝吧。”
“将军过誉了,只是这酒贫僧却喝不得”岩动道:“非因法力不够不能放下持戒律的执念,而是贫僧肠胃不好,喝了酒便会腹泻不止。”
赵定方开怀笑道:“大师真是妙人,我敬大师的酒,我替大师喝了。”
赵定方说罢连饮三杯美酒,温若捋着腮边一缕头发,悠悠道:“相公自己喝一杯,又代大师喝了自己敬大师的酒,两杯便够了,为何又多喝一杯?相公,你算错了,要再罚三杯。”
“温若!”温婉羞怒道:“你……你叫他做什么?”
“侯爷扮纨绔子弟,命我扮这位纨绔子弟的正室”温若道:“我本有些踌躇,不过,青萝都答应扮侧室,我有什么道理不答应呢?”
宇文青萝一身锦绣华服,手上拈着一只青瓷酒盅,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盯着酒盅,似酔似醒,旁人言语全然不理。
温婉急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却效法倡优,成何体统!赵定方,你假公济私,占我姐姐便宜,我回京要面见圣上,治你的罪!”
“戚国刑名三千三百种”赵定方道:“不知我所犯何罪?若是御前对质,温小姐可有真凭实据?”
“你……”
温婉虽然天赋不高,却是极其痴迷剑术,在赤霄山时一心练剑,对用兵之道和律令之学好不用心,戚国律法中有刑名三千三百余条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若提起来,能脱口而出的,只有谋反这一条而已。
温婉双颊绯红咬牙道:“你总之不是好人,能做什么好事?”
“温小姐真是我的知己”赵定方道:“我的确不是好人,却也不是坏人。好人与坏人之间,还有不好人、不坏人、不好不坏人、时好时坏人。若是除了好人,余人都要定罪,戚国两万万人,除了皇帝一人,恐怕没有几个人是无罪的。”
“你居然跟我一介女流斗嘴”温婉愤然起身道:“算什么大丈夫!”
温婉转身下楼,宇文青萝放下酒盅叹气道:“相公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跟一介女流斗嘴,真不知道我答应做你侧室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家中楼阁连绵如山,金银堆积成塔”赵定方道:“异人名士皆是府上仆从,王侯将相俱是酒中密友。三妻四妾张口便来,哪个敢有半个不字?你怎么想,何必聒噪去问。”
宇文青萝道:“我看你作赵公子比作赵将军更自在些,擒虎将军、武定侯倒像是演出来的。”
宇文青萝始终未看赵定方一眼,与赵定方的距离也不如温若这个假扮的正室坐得更近些。不知为何,赵定方听她说话的口气,看眼角眉梢的微动,都觉亲密无间。
“相公”温若道:“婉儿自恃剑术了得,在家中乃是一霸,连爹爹和爷爷都奈何她不得。今日多亏了你,挫一挫她的锐气。”
温若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二人真是多年举案齐眉的夫妻一般,倒令赵定方有些局促。
“我是与温婉斗气,让你见笑了”赵定方道:“她已经被我气跑了,扮别人很累的,我们不妨休息片刻。”
“不可”温若正色道:“吞江虎精通水神术,据说是个天神之子,巡检校尉几次派高手缉拿都被他跑掉了。此人仗着水神术在江中神出鬼没,说不定此刻正躲在船下。若是被他听了去,相公的计划恐怕便会前功尽弃。总之,这一路上都不可掉以轻心。”
赵定方有些惊讶温若会如此说,便道:“就算此人真个藏在船底,距此有十几丈,中间隔着许多船板,听不到的。”
“万一”温若道:“要是躲在船上呢。吞江虎最初几次劫掠商船都是潜在船中,乘侍卫不备下手的。”
赵定方道:“无妨,他若上船,绝逃不过我的耳朵。”
“听说《千云真经》之中记载了一门术法”温若道:“可以布气成网,大可方圆数里,鸟兽虫豸一旦入网即有察觉。可惜我在山中满心皆是商贾之事,对兵法剑术全无兴趣。想不到相公居然练成如此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