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别院在幽林之中,赵定方返回时,阳光还未照到院内。
赵定方四下看了看,焚天已归,别院内外皆无异状,推门进屋,和衣上床。
困意袭来,赵定方刚合上眼,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歌声:
茵茵生碧草,
离离侵古道。
纷纷花起舞,
冉冉柳折腰。
歌声忽远忽近,远时几不可闻,近时如在耳畔。
赵定方霍然站起,来到院内。
日光透过竹林,院中竹影斑驳,空中弥散着嫩竹清淡的香气。
一个绿衣少女立在竹叶之上,笑靥如花,纤腰如柳,仿佛竹叶上开出的一朵鲜花,正随风起舞,瞥见赵定方时,发出银铃般的娇笑。
赵定方仰头道:“敢问仙子如何称呼?”
绿衣少女笑道:“我就喜欢别人叫我仙子,你叫我仙子便好。”
赵定方道:“敢问仙子来此处有何贵干?”
“天宫清冷,星月无光”绿衣女子道:“不若人间情多,星月璀璨。”
赵定方笑道:“原来仙子贪恋红尘欢愉,是思凡了。”
“将军亦知红尘中欢愉之事更胜天宫,想来亦是贪欢之人”绿衣女子从竹叶上飘飘而下,抚着一根嫩竹,吐气如兰道:“春宵苦短啊,将军。”
“你我素未谋面,如何知道我是将军”赵定方道:“你这天界的仙子对凡间的事,知道得异乎寻常的多。况且此时天已大亮,要共度春宵,须再等上六个时辰。”
“你这蠢蛋”绿衣女子玉指点着赵定方的鼻子道:“要我如何做你才明白?”
赵定方道:“我通宵研读释门经卷,十分困倦,仙子若是能给我片刻清净,小憩一会儿,真是善莫大焉。”
绿衣女子眼波流转,道:“你研读的经卷,可是屋中所藏。”
赵定方不假思索道:“正是。”
“你骗人”绿衣女子咯咯笑道:“你若读了屋中所藏经卷,如何能把持得住?”
赵定方猛然想起屋中的《极乐真经》所载尽是采战之道,经书中所附图画栩栩如生,令人血脉贲张。
“你既然知道屋中经卷,必定是三十三天宫门下弟子”赵定方道:“你是何人门下?”
“露水之欢”绿衣女子吃吃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赵定方道:“知道你是何人门下,将你打晕之后,也好将你送回本门。”
“将军好霸气。我倒是喜欢粗暴些的男子”绿衣女子咬着嘴唇道:“可是,你舍得对我动粗么?”
“我在天府原上见过神族女子,美得不可方物,人族女子之美与之相比,简直如萤火之于皓月”赵定方盯着绿衣女子的眼睛道:“我杀了两个。”
赵定方目光一寒,绿衣女子手中的嫩竹忽地腾起火焰,吓得她惊叫起来。
“宗小檀!”绿衣女子大叫道:“你快出来!他一点都不好玩!我不玩了!”
宗小檀一身杏黄衣裙走入灵犀别院的院门,脸上笑意盈盈。
绿衣女子飞奔道宗小檀面前,双手摊开道:“你看,他把我的手都烧伤了,你赔我。”
宗小檀握着绿衣女子的手道:“你不是自称武功术法冠绝御仙山,我才放心让你来找他的。”
绿衣女子泪光盈盈道:“人家说的是御仙山美女之中,武功术法以我为最,没有算那些臭男人。”
“芊芊不哭”宗小檀捏捏绿衣女子的脸蛋道:“我即刻让明心带你去无本大师那里。”
“嗯”绿衣女子乖巧点点头,又对明心道:“明心,你带刀了么?”
明心道:“雷小姐,小僧不习外门武功的,从来不曾带刀。”
“好可惜”雷芊芊转头对赵定方道:“你记住了,下次有刀了一定砍你一千次。”
宗小檀笑道:“有了刀,你更打不过他。”
雷芊芊噘嘴道:“我把你当姐妹,舍身帮你来试他,你倒好,吃里扒外,倒先护着他。”
赵定方见两女旁若无人,谈得十分热络,忍不住插嘴道:“殿下一大清早赶来,可是有急事?”
“别院冷清”宗小檀道:“我怕将军寂寞,找个伴来陪将军,谁知将军如此不懂风情。”
赵定方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末将来此并非与仙子花前月下,一切闲杂人等在末将看来都有刺客之嫌。”
“嘴巴说得漂亮,一肚子坏水”雷芊芊道:“你如此谨慎,还让我靠那么近。我若是来行刺,十个你也没命了。姐姐,这人根本就不老实,人面兽心,道貌岸然。你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看我让他原形毕露。”
宗小檀前者雷芊芊的手,笑着对赵定方道:“赵将军忠于职守,本公主甚是欣慰,今日许你休息,不必随身侍卫。”
宗小檀转身走到院门前,回头对赵定方摆摆手道:“赵定方,我走啦!”
这是宗小檀第一次叫赵定方的全名。
当赵定方三个字从宗小檀口中说出时,杏黄的身影已在灵犀别院的门外。
赵定方呆呆望着满月形的院门,门中浮现出宗小檀灿烂的笑脸。
院中的焚天发出一声龙吟,将虚空中那张明艳的脸击得粉碎。
赵定方过去拍了拍焚天的脖子道:“那个轻功高强的姑娘偷溜进来时,你默不作声。我刚要站着发片刻春梦,偏偏被你叫醒。”
……
风雷五行皆天地之气,归元一剑,七绝皆断。
明王伏魔种种法相一一重合,最终融为一体。须弥、四正、金刚,种种剑法融会贯通,最终合为一剑。
天地极为唯一古神所创,天下千种剑法,为何不能源自同一套剑法?
赵定方猛然睁眼,从床上坐起。
屋中一片昏昧,一道金色光柱透过窗户,照在极乐真经上。
那道光柱极细,只够照亮一本经书书脊上的“极乐”二字。
“赵将军”
明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今夜妙心镜有****,盛况空前,请赵将军随小僧一同前往。”
赵定方推开房门,送出那道金色光柱的夕阳终于沉入延绵起伏的山脊之后。
赵定方躺在床上,虽然合着眼,却是一刻未曾入寐。以往所学种种剑法武功在脑中颠来倒去演练,八成与归元剑法不谋而合。
一念即通,进境如飞。
赵定方心中欢喜,却是疲惫不堪,伸了个懒腰道:“我在赤霄习剑之时,每每听宗师们诵读《千云真经》和《玄雷飞化经》便头痛欲裂,这****我还是不去了。”
“将军初来御仙山”明心笑道:“不知这御仙山中****是既不念经也不说法的。”
赵定方道:“****不念经说法,难道唱歌跳舞不成?”
明心道:“将军随我来,一看便知。将军看了若是还嫌闷,小僧再带将军道无念楼喝壶花酒振奋精神。”
赵定方虽然心知这里的和尚并无另一个世界中的清规戒律,听明心如此平静地说出“喝壶花酒”,心中还是有些奇怪。
焚天已不知去向,想来又是去光明海中去寻野味了。
随身带着的佩剑被李月魂的归元剑斩断,巡天箭是条长枪,不便此时携带。赵定方空着手随明心除了灵犀别院。
两人走了约莫两百步,便见四处都有身量窈窕的美艳女子,衣袂飘飘,手上托着酒食,全往一个方向走。佳肴和美酒的香气汇成一道河流,流向妙心镜。
赵定方指着香气流向道:“这些美酒佳肴也是为****准备的么?”
明心道:“是不是与赵将军心中所想的****之状大相径庭?”
赵定方道:“果然是仙居之山,事事皆出凡人预料。”
地势逐渐下凹,有若一只大碗,妙心镜在碗底,妙音天宫和化乐天宫的楼阁在碗沿上。这只大碗的四壁地势和缓,处处是鲜花奇石。那些托着佳肴美酒的仙子们如翩翩如蝶,飞入百花之间。
明心引赵定方走到一处奇石前,道:“将军请入座。”
那块石头与寿王府中的那块阴阳天青石相似,只是矮了一些,被雕成书案形状,石桌一角开了一个口子,一支鲜花从中探出,花下放着一只巴掌大的青瓷酒杯。
石桌后面是一截木桩,被雕成座椅之形。那树桩看上去并无甚稀奇,赵定方往树桩上一座,便觉一腰腿均有依托,真是说不出的舒泰。更奇的是,赵定方将右手往桌上一放,刚好够到花下那只酒杯。
妙心镜四周灯火通明,湖中尽是巨大的白色莲花。
赵定方将酒杯那在手中把玩,瓷质如玉,令人爱不释手。
赵定方笑道:“有酒杯而无酒壶,这杯子真是太寂寞了。”
明心探手从一个经过的仙子手上拿过一个酒壶,将赵定方手上的酒杯斟满,道:“将军先饮一杯,****即刻开始。”
赵定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香清冽,令人精神一振。
赵定方脱口赞道:“好酒!”
明心道:“此酒乃化乐天宫珍酿,从不出山。酒香绵长,酒劲极大。真经不可一日了悟,美酒不可囫囵吞下,****还未开始,将军要慢慢品。”
琵琶声如崩玉,自空中飘来。
赵定方仰头一看,妙音天宫的一处露台上坐着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女子,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月光落在白袍之上如玉液流淌,在那女子身上镀了一层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