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不是点到即止的师生切磋,而是真正的生死相搏了。
赵定方恼恨自己即不会御剑之术,又没有弓箭在手,只能大吼一声“喂!”
赵定方的吼声中,人群中两柄剑同时出鞘,迎向谢如冰的剑。
营救赢连横的两柄剑一柄来自武司辰。武司辰除了有一部大胡子,样貌与辩才皆不出众,赵定方初到此世时对他的印象也最淡,原以为这个人可能只是心情敦厚,其他天赋纵然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但在天才云集的赤霄山上只能算是泛泛之辈。
武司辰的剑势并非泛泛之辈所能比拟,他的剑出鞘时锵然有龙吟之声,面如表情的吕恪听到武司辰御剑出鞘的声音胡子抖了一下,火灵剑也跟着脱鞘飞出。
五柄剑同时飞舞,山坡由课堂变成了战场。
除赵定方和秦重外,其余弟子纷纷四散躲避,剑网中间只剩六个人:赵定方、吕恪、谢如冰、赢连横、秦重,第六个人居然是慕容菱!
秦重的剑还在鞘里。他学的是御仙山的武功术法,于御剑之道一窍不通。不过,一向腼腆的秦重在长剑纷飞的剑网之中十分沉稳,他的目光随着五柄剑上下翻飞,如同被血气吸引的鲨鱼,赵定方在他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采。
最出乎赵定方意料的是慕容菱,她不仅会御使飞剑,居然还敢在这种情形下出剑。
武司辰的剑和慕容菱的剑左右包抄谢如冰的剑。
赢连横仿佛背负千斤缓缓前进一步,右手剑诀下压,他的剑又向谢如冰的掌心靠近了一寸。谢如冰右手被制住,一心二用,左手御剑虽然气势不落,但速度还是慢了一拍,为躲避武司辰、慕容菱两人长剑纠缠,不得不放弃攻击赢连横。
吕恪的火灵剑出鞘并未加入缠斗,而是袭向看着空中斗剑发痴的秦重。
秦重距离赵定方最近,赵定方拔出自己的剑,一跃七尺,准确地斩在火灵剑的剑尖。
嚓一声,赵定方的剑断了。
火灵剑的剑尖切断赵定方的剑,气势不减,仍袭向秦重。
赵定方再看秦重,白皙的脸上已经赤红如血,一双手也是血红。
秦重双掌齐出,拍在火灵剑的剑身上。火灵剑的剑气与秦重的掌风相激,爆出一团血红的火焰,秦重的头发在火焰爆出的气流吹动,面容狰狞,仿佛地狱中的恶鬼。
吕恪脸色一变,迅速收回火灵剑,口中高喊:“收剑!”。
那团火焰慢慢消失在秦重的双掌之间,秦重脸上和双掌的血色也慢慢消失,又恢复白皙文弱的模样。
另一边武司辰与慕容菱各自收剑,谢如冰则是左右手各握着一柄剑,他收回了自己的水灵剑,但赢连横却无力从他手中收回自己的剑。
观战的弟子慢慢聚拢,以敬佩和艳羡的神情看着参与斗剑的同窗。
赵定方隐隐感觉到,玉霄宗这一批弟子中,身怀御使飞剑之术的,仅有赢连横、武司辰和慕容菱三人。
赵定方在心底感叹:天才,果然是稀有之物。
谢如冰将自己的水灵剑插入剑鞘,脸色回转,已经没了刚才御剑时的寒冷之意。他走到赢连横面前,赢连横先施礼道:“弟子无礼,请谢师父责罚。”
谢如冰双手平托长剑,送还赢连横,语含笑意道:“后发先至,攻敌必救,置死地而后生,你的剑法之中有兵法,许宗主得弟子如此,真是幸运。兵法如江河,剑法只是一条支脉,习剑不知兵,蓬头匹夫而已,只有剑法兵法两相印证才能成就英雄。所以,你不必自责。适才我突然发难本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兵者本是诡道……”
不等谢如冰说完,赢连横接口道:“胜者即是君子,胜者即是英雄。弟子谨记谢师父教导。”
谢如冰愣了一下,旋即点点头道:“不过,剑法与兵法一样,置死地而后生是奇招,若是置死地而无生,就是愚蠢了。”
吕恪一手摸着两撇胡子,一手招呼众弟子靠近,扬声道:“谢师父的话你们记下了么?”
一众弟子修习剑术和养气之法已有数年,虽然未领会御使飞剑的奥秘,但耳力目力皆远超常人,适才谢如冰和赢连横的对话都被一一铭记在心,纷纷恭声道:“记下了。”
吕恪指着赢连横道:“你的剑法有些偏激,习剑之途恐怕多有险阻,切忌急功近利;若是上阵用兵嘛,前途不可限量。”
赢连横再次施礼道:“吕师父谬赞。”
吕恪又转向武司辰道:“你的剑术不错,若是有心于剑术一途更进一层,演武大会后可入我千云剑门下。”
武司辰面露喜色,施礼道:“多谢吕师父。”
吕恪走到秦重身前,居然向他施了一礼,道:“鉴空大师一向可好?”
秦重回礼道:“弟子下山时师尊已经闭关,不过,师尊闭关前曾嘱咐弟子来赤霄山后向韩院主请安。可是……”
秦重干咳了一声,红着脸道:“赤霄山上胜景无数,弟子来此地之后迷恋山水,忘了到玉枢院给韩院主请安,还请吕师父不要责罚。”
吕恪哈哈大笑道:“御仙山上的美景也不少啊,韩院主最爱听别人夸他的赤霄胜景,你若是因为迷恋山中美景忘了请安,他老人家恐怕反而会高兴。嗯,不过,你刚才的招式却并非鉴空大师所传吧?”
秦重点头道:“吕师父果然厉害。师尊平日教弟子最多的是佛法,弟子适才所用的武功是四天王宫主无碍师父所传的金刚剑法。”
御仙山的金刚剑法金刚剑法可以幻出火剑,手无寸铁亦可杀人于百步之内。秦重虽然连一尺火剑都幻不出,不过他赤手空拳接下吕恪的火灵剑,可见修为不低。
吕恪点点头,走到慕容菱面前,笑道:“小丫头居然敢给你吕叔叔捣乱,你不怕我告诉你爹爹吗?”
慕容菱一向恬静优雅,有一种与超越年龄的稳重,此时终于露出女孩情态,笑道:“我爹爹整天忙着练他的兵,才没工夫管我呢,吕叔叔要是有本事进羽林卫的军营,就去告我的状吧。”
吕恪语重心长道:“你于剑法之道很有天赋。虽少些气力,假以时日并不在你这些同窗之下。”
慕容菱亦正色道:“多谢吕师父。”
吕恪点点头,与谢如冰交换眼神,准备离开。
慕容菱在一旁提醒道:“吕叔叔,这里还有一位高才你忘了评点。”
想不到慕容菱居然记得我。
赵定方心中一热,又有些担心:他只是拔剑参战,还被吕恪的剑削掉了剑尖,想来不会受到吕恪的称赞,若是在慕容菱面前被贬损一番,这评价还不如没有。
吕恪背着手,想了一会儿道:“既然菱丫头开口了,我便评一评。你剑术平平,攻防配合也毫无章法,不过胆子倒是很大,将来倒是可以做个冲锋陷阵的勇将。”
赵定方虽然心里不服气,但就他在刚才斗剑中的表现看,这个评价倒算中肯。
吕恪评完赵定方的剑术天分,也不等他答礼便同谢如冰匆匆离开,几十名玉霄宗的弟子也跟着一哄而散,跑到山下乘风居去喝酒。
慕容菱向赵定方施了一礼,也跟着女伴离开了,树下只剩赵、赢、武、秦四人。
赵定方望着慕容菱的背影,想挥手作别,手举起一半,才想起人家是背对着自己根本不可能看到,于是僵在那里。
秦重站在一旁道:“我没猜错,她的心上人果然是赵师兄。”
赵定方下意识问道:“谁?我是谁的心上人?”
秦重一本正经道:“那位慕容菱师姐呀。”
赵定方上下打量秦重,谨慎道:“秦师弟,你若是缺钱,师兄我可以借你;你若是受人欺负,师兄叫人为你出头。兄弟情谊,不必客气,你可不能那这种事乱开玩笑。”
秦重神秘道:“小弟虽不懂赤霄山御剑术,不过天下武学术法均来自云笈祖师想来都是相通的,我在御仙山修习金刚拳剑与火术,也要修心练眼的。适才你大喝之时武师兄与慕容师姐同时出剑,武师兄自然是助赢师兄,而慕容师姐,却是要救你。你没留意,谢师父的剑第一次从你身边飞过时她差点就出剑了。”
赵定方听秦重说得煞有介事,不禁有些飘飘然,刚要傻笑,念及自己身为师兄,不能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御仙后辈面前失了赤霄山的威仪,拉回嘴角的笑容,涩声道:“秦师弟,你切莫将此事告诉他人。”
秦重疑惑道:“这不是好事吗?难道师兄不喜欢慕容师姐?”
赵定方被说中心事,干咳一声道:“慕容姑娘人如碧玉,剑如清风,谁会不喜欢呢?只是我堂堂男儿,岂能让一个女子救助?”
秦重点点头道:“嗯,那如此说来,小弟确有一事想求师兄成全。听说在定云峰征天塔上可以看到天府原上的骑兵换防,师兄可方便带我去见识一下?”
赵定方指着赢连横道:“带你去征天塔倒是无妨,只是你赢师兄也有这个爱好,你问问他能不能跟你分享征天塔吧。”
赢连横慷慨道:“就看你轻功如何啦。”
武司辰还沉浸在刚才的斗剑中,摸着自己的大胡子意犹未尽道:“痛快呀,如果每次剑术课程都与今日这般有趣,我倒真愿意留在赤霄山上一生研修剑法。连横,你果然胆大包天,居然打算与谢师父同归于尽。”
赢连横缓缓吐出一口气,面露苦涩道:“我怕得很。我看他是真想杀了我。”
赢连横说着拍自己的胸口,居然有霜花簌簌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