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夫人娓娓道来,如一个前辈在给晚辈讲解术法,完美无瑕的脸上柔光流动,一丝杀机也无。
赵定方面上听得入神,暗地里将定魂针紧紧扣在手上道:“何为古神之性?”
“天地之主”玉尘夫人道:“以天地为居室,以万灵为玩物。”
“君王一怒,流血漂橹”赵定方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与古神之性最为接近的,是人族的君王。夫人应该去御天城刺杀皇帝,而不是在此处刺杀我这个百夫长。”
“没有哪个人族的君王十七岁便能射杀神族。”玉尘夫人道:“况且,君王之怒,流的无非是人族的血。古神一念之间却可化万物为虚无。”
“传说神族皆是冷血之辈,视人命如草芥”赵定方笑道:“夫人却心怀天地万灵安危,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玉尘夫人笑道:“人族生死自然与我无关。不过,若是天地崩摧,我去哪里弹唱饮酒?”
“原来夫人取我性命,其实是为了自己有地方可以弹唱饮酒”赵定方点头道:“若是有人尽毁天下酒楼与美酒,我也会与他拼命的。”
“今夜之事,势如骑虎”赵定方道:“夫人若想杀我,恐怕今夜难以成行,不如改作他日如何?”
玉尘夫人柳眉一挑道:“改作何日?”
赵定方想了想,忍不住笑道:“待我为人始乱终弃,心灰若死时。我定会主动去找夫人取我性命。毕竟,我才十七岁,虽然人在边塞,双手染血,却还未尝男女之欢,被人始乱终弃总有机会的。”
玉尘夫人笑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想把你买到锦官的玉尘楼中,去哄那些壮年丧偶的富婆们。”
玉尘夫人虽然笑靥如花,手却不离琵琶。
“既然如此,我想请夫人留我一命,来日定当去玉尘楼,肉偿此债”赵定方笑罢正色道:“适才师父说过七印可以封印古神…..”
“不错”玉尘夫人道:“天神用古神赐予的力量做了七种封印。七印中封印着风、雷和五行之力,得到此印的人族秘术修为可以一日千里。不过,纵使他秘术通天,也只是个秘书通天的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古神。纵然有移山倒海之力,还有神族和人族中的秘术高手与之抗衡。”
“我身上已有明王印。师父亦愿将长生印和将军印传与我,七分之三已在我手,聚齐七印并非不可能。”赵定方道:“为姐姐能有一席之地弹曲、唱歌、饮酒,我愿排除万难聚齐七印,将古神之性打入永寂。”
玉尘夫人的手终于从琵琶弦上放下,缓缓起身,走到慕容光庭身边道:“长生印与将军印已经与你筋脉纠结一体,若是强行传印,你会死。”
慕容光庭面对玉尘夫人道:“我身残损如此仍能见你,早已心满意足,无所留恋。”
“你…..”玉尘夫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其实云笈本来…..”
“我知道”慕容光庭打断玉尘夫人:“见你之间,我于道术剑法两途勇猛精进,参悟恕剑心法之后,修为已不在云笈之下。若非中了你的天轮音,不会如此轻易被云笈打落山崖。”
玉尘夫人道:“你该恨我。”
“我的心与剑皆在你的手上”慕容光庭道:“你若真想杀我,不过一念之间,不必等上千年。我为何要恨你?”
“这个决心,我下了一千年。我这次来,本是为了改正千年之前犯下的那个错误。即便这样,你也不恨我么?”玉尘将那只弹奏死亡之音的玉手深入风帽之中的黑暗,轻抚那张纯铁的脸颊,幽幽道:“傻子。”
“赵将军!”
吕申图的声音自帐外传来。
赵定方看了一眼一对石像般的玉尘夫人和慕容光庭,反手提剑走出营帐。
吕申图见赵定方衣着整齐,手上还提着长剑,笑道:“赵兄深夜不眠,起床练剑啊?”
赵定方见吕申图面色稍显困倦,似乎对适才帐中恶斗毫无察觉。
赵定方忖道:玉尘夫人既然是神族无疑,前来行刺时定然在营帐周围下了禁制吧。
“醒醒酒”赵定方笑道:“吕兄为何也深夜不眠?”
“我是被人叫醒的。”吕申图笑道:“费朗将军的亲兵让我给赵将军你送一件礼物。”
赵定方皱眉道:“什么礼物非要此时……”
吕申图笑嘻嘻闪开,亮出身后一个红色的倩影。
那是一个龙族女子,比在昭王帐中舞剑的龙族女子略矮,却也比寻常人族女子高出许多。夜色中,红色的衣裙衬得脸颊愈发莹白,与地上的积雪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赵定方想起酒席上与自己频频干杯的费朗,心下登时明白事情缘由。
这个龙族女子一定就是费朗送给自己的礼物。
费朗非挑午夜时分将此女送来,大概是想避人耳目,让赵定方尽情放心享用。
若是寻常时候,赵定方定然心里开花。
此时赵定方刚经过生死恶斗,帐中还有一对痴缠千年的怨侣,一个要杀自己,一个要救自己,赵定方心念芜杂,一丝兴致也无。
“吕兄啊”赵定方搔搔后脑勺道:“我屋子里有些乱,这个礼物有点占地方,吕兄可否借营帐给我用一晚,先把这个礼物放在你那。”
吕申图嘴巴张的老大:“赵兄不可说笑。这是费将军赠你的礼物,赵兄若是不好好享用,会惹费将军不高兴的。”
那龙族女子在一旁也不说话,一双大眼在两人之间溜来溜去,倒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赵定方迟疑一下,对吕申图道:“你且等我片刻。”
说罢转身快步走回营帐,营帐内灯火昏黄,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一抹似有若无的幽香。
“将军!”
赵定方怔忡间,身后一声轻唤。
那龙族女子不知何时进了赵定方的营帐,正站在他身后三尺处,吐气如兰道:“是想小女子陪你再喝一杯回魂酒,还是宽衣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