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自负箭术高超,如今才发现,射中固定的箭靶和战马背上的箭靶相与射中奔跑中的鬼兵的喉咙相比,简直易如反掌。
进攻霖骑的鬼兵几乎每个都身中数箭,更有鬼兵背后插着十几只黑羽,豪猪一般在霖骑中横冲直撞。
霖骑军在宗思进和谭峙两人周围聚拢后,正在缓缓后退。只有尉迟晃和几个枭骑依然突出在外,不退反进。
赵定方策马冲向尉迟晃,一个鬼兵嚎叫着从背后跃向赵定方。
赵定方一带马缰,战马人立而起。
赵定方单手持枪,拧身递出枪锋,正中鬼兵胸膛。
那鬼兵的背后中箭,箭镞自两肋透出,黑血正从残破的兽皮中不断涌出来,赵定方一枪正中心脏,枪头穿胸而过,那鬼兵的身体借着下坠的惯性又在枪杆上滑进两尺,嘴上的獠牙几乎要触到赵定方的眉毛。
战马前蹄落地,那鬼兵双手如一对铁钳紧紧握住枪杆。
赵定方松开长枪,拔剑斩下鬼兵头颅。
那鬼兵虽然失头颅,双手兀自握住枪杆不放。
赵定方看了一眼前方,尉迟晃正在与一个身上插了四支箭羽箭的鬼兵缠斗,三个鬼兵正从三个方向奔向尉迟晃。
赵定方还剑入鞘,弯弓搭箭,连发三箭。
两箭射中两个鬼兵的喉咙,那两个鬼兵当即摔倒,第三箭射中第三个鬼兵的腹部,那个鬼兵中箭之后反而更加迅猛,高高跃起,眼看便要落在尉迟晃的马背。
一个瘦削的身影策马迎上那跃起的鬼兵,抬起左手。
一团青光从手腕上喷出,打在那鬼兵的脸上。
吕申图赶到了,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命轮。
三十只钢针形成一阵钢铁剑风扫向鬼兵,钢针过处,獠牙折断,血肉模糊。
命轮在距离那鬼兵不到一丈的地方发动,把那鬼兵的半个脑袋生生打飞。
吕申图刚刚打死一个鬼兵,又有一个鬼兵扑来,吕申图将命轮对准那鬼兵的脑袋。
尉迟晃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袭向他的三个鬼兵都被赵定方和吕申图杀死,他的大槊却被与他对战的那个鬼兵抓住。
那鬼兵身高丈二,比别的鬼兵高出一头,上身****,肤色赤红如血,疤痕遍布,双臂比尉迟晃的大腿还粗上两圈。
那鬼兵捉住尉迟晃的大槊,用力一曳,大槊脱手,尉迟晃也险些被拉下马来。
赵定方想冲到尉迟晃身边,身周却有数个鬼兵却从不同方向奔来,赵定方想握紧手中的剑,手上血汗交流,剑柄早已滑不留手。
赵定方的手开始发抖。
与眼前的修罗之境相比,昊天台上的生死之斗简直美如画卷。
恕剑心法与须弥剑心法号称人间绝顶,御仙山火术天下称雄,但是面对这些地狱中冲出的恶鬼,竟是一筹莫展。
赵定方咬牙握紧长剑,心中感叹:要何等神兵利器才能将这些鬼物斩杀干净!
遍野鬼兵仿佛克伽龙王的无尽分身,赵定方眼前闪过许空炎杀死克伽龙王所用的那招火术。
《须弥剑心法》和《明王经》都无法令赵定方心神安宁,赵定方左手握住剑锋,鲜血登时流遍剑身。
“以血还血吧”
赵定方心中呐喊,鲜血流过之处,遍生烈焰。
一个伏在地上的鬼兵忽地弹起,自下而上,如一支床弩射向赵定方。
赵定方长剑纵劈,三尺剑锋之上附着七尺长的烈焰,将那鬼兵斜斜劈开,斩做两片。
四处围上来的鬼兵见同类之死毫无畏惧,嘶吼着扑上来。
赵定方心中暗叫不妙,鬼兵势大,若是以一剑之威将其震慑还可乘机杀出重围,若似这般无休止地冲上来,他的血却不能无止境地流下去。
再看尉迟晃时,他已拔刀在手,而那个鬼兵反而手持大槊。
鬼兵单手持大槊,丝毫不见吃力,尉迟晃手上的长刀与之相比简直如同一只没用的筷子。
两名骑兵从赵定方身边冲过,一人手中挥着一根铁棍,纵马冲过时,将一名鬼兵的脖子打碎,另一人双手各持一柄钢锏,一同打在一个面对赵定方的鬼兵头上,将那鬼兵打得脑浆迸裂。
那两骑正是燕虎臣和卫仁孚,二人打死两个鬼兵片刻不停驰向尉迟晃。
赵定方一抖剑锋,火焰尽收,还剑入鞘,举起铁弓,右手再去摸箭时,发现箭壶中还有两支羽箭。
弯弓搭箭,赵定方的左手还淌着血,箭镞对着那持槊的鬼兵。
那个高大的鬼兵似乎感觉到冲过去的燕虎臣、卫仁孚,和赵定方的弓箭,它偏头看了一眼。
赵定方觉得那双丑陋的眼睛仿佛近在咫尺,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鬼兵咧嘴笑了一下。
大槊突刺如电,刺向尉迟晃。
羽箭离弦。
鬼兵抬起左手护住自己的脖颈,羽箭穿过掌心,嵌在巨大的手掌上。
尉迟晃横刀挡在胸前,大槊的矛尖势如破竹,轻易刺断钢刀,穿胸而过。
那鬼兵将尉迟晃的尸身挑起,甩向燕虎臣和卫仁孚,二人慌忙策马躲开。
那鬼兵举起大槊,用力掷向赵定方。
赵定方奋力挥出一剑,剑风撞上大槊,被大槊的矛尖撕开,大槊丝毫不停,眨眼便到眼前。
赵定方一偏头,大槊擦着耳边飞过,耳朵上一阵火辣。
赵定方躲过大槊再看,地上只有尉迟晃的尸体,那个鬼兵早已不知去向。
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似是战鼓的声音,又比鼓声沉闷许多,似是钝器击打血肉之躯的声音。只是钝器伤人,声音不能及远,林中的声响虽然怪异沉闷,传得却如霖骑的鼉鼓一样远。
箭极原上的鬼兵听到这个声音,登时安静了一瞬,旋即放弃被围的霖骑军,汇成一股,在两队霖骑之间长驱直入,直奔长流而去。
随着那阵沉闷的声响,林中的吼声也变得整齐划一,犹如一支大军正在发出冲锋前的战吼。
数千鬼兵排着散乱的阵线,缓缓步出黄泉森林,其中几高大的鬼兵身上背着巨大的灰面战鼓,不知什么上面蒙了什么皮,后面几个鬼兵以白骨为鼓槌,打在鼓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先前的鬼兵穿插到两队霖骑之后便放缓脚步,恰好与前面的数千鬼兵对残存的千余霖骑形成合围
剩下的霖骑终于聚成一股,赵定方四下一望,不仅枭骑两个百人队死伤殆尽,宗思进的两千人也折损一半。
而身后的鬼兵,似乎在混战中,越打越多,原本只有数百,如今却足有千余。
这千余鬼兵有一半是为了封住宗思进剩下的一千霖骑,另一半,对残存的霖骑虎视眈眈,俨然与林中的鬼兵形成合围之势。
林中的鬼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走出来,数量已经上万。
这群鬼兵并未如野兽般奔跑,而是在缓步推进,努力保持阵型。
以鼓声为号,令行禁止。
赵定方想不通有那种野兽会有如此高明的调度之法。
更令赵定方头皮发麻的是,鼓声想起之后从林中走出的鬼兵,手上持的不是骨矛与大棒,而是铁刀、大钺和巨大的木盾。虽然这些铁器极为粗粝,黯淡无光,甚至没有开锋,但却与骨矛木棍有天壤之别。而那些一人高的木盾,甚至没有剥掉树皮,足有半尺厚,人族的羽箭绝难穿透。
这根本不是一群无知的野兽,而是一支野兽组成的军队。
数里长的战线上,鬼影幢幢,到处是缓慢推进的鬼兵。不多时,仅剩的千余霖骑被围得铁桶一般,包围圈外的那一千霖骑,射尽羽箭之后,并不退却,也陷入与鬼兵的贴身苦战。
宗思进抖落枪锋上的黑血,望着长流河的方向道:“大哥,诱饵放出去太久还不收钩,可是会被吃掉的啊。”
嘹亮的号角自天边响起,十几只铁甲犀号角齐声吹起的声音如扫荡莽原的大风,吹过宽阔的长流河,吹过金黄色的箭极原,一直吹入黄泉森林之中。
所有听到号角声的霖骑精神都为之一振,团团围困中的宗思进道:“放号箭!”
一支鸣镝箭冲天而起,铁甲犀号角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定方听见铁蹄踏地的声音如海潮般自长流之南汹涌而来,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将箭极原变成一个面巨大的战鼓,霖骑的铁蹄便是鼓槌,鼓面上的每一个浴血奋战的霖骑和鬼兵都被这股声响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