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克倾走出那条巷子时,已是正午时分。
眼前是一片荒野,荒野的尽头是一片恬静的村落,在日光的直射下缭绕地跃动。
那片村落就是沐青和克倾逃到霜青国后暂时寄居的地方。不等克倾走进村落,就看见一个男孩喘着粗气向他狂奔而来,手里捏着一块被白布。狂喊道:
“别回去,快跑”,说完就把白布扔给了克倾。白布上面是一道血书:“往南跑!拼命跑!是白衣刺手!渡过守望海峡,去达昂诺斯。要活下来,这样我才对得起你父亲。”
那是沐青的字体,沐青蹲下来问道:“你爸爸妈妈没事儿吧?”
“没事儿,几个白色衣服的人带走了拿剑的叔叔,那位叔叔流血了,让我把这个给你,叫你千万别回去。”男孩嗓子沙哑不成声。
克倾丢下男孩,扭头狂奔。却听见男孩在身后的狂吼:“黑色衣服的哥哥,跑的越远越好!”
就在那一刹,克倾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亲弟弟。但在这种场景下,这份温情对克倾来说是残忍的。他咬着牙,用坚定的眼神命令男孩:“你是男子汉,要保护好自己的父母,快回去!我一定会回来拯救这块大陆的。”
“好......”
男孩的这声回应一直在克倾的耳旁重复。
克倾夺命狂奔,目的只有一个,赶到霜青国最南端的守望港口,搭载船只逃往达昂诺斯大陆。
不久,一道光柱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克倾愕然,光柱消失,一个牛仔站在了他面前。咖啡色的毡帽,咖啡色的靴子,咖啡色的皮裤和咖啡色的带有铁链的上衣。这位汉子面带邪恶的微笑,眼光里带着锋芒,左眼角刺着红蝴蝶。
“什么?传送门还是瞬移术,真的有这种能力吗?”
“小子,你太天真了吧。就这样跑,能跑得出白衣刺手的手掌心?”
“难道你也会驾驭驱络吗?”
“霜素然果然还是把那件黑色上衣给了她的宝贝儿子吗,呵呵!”
“你认识我母亲吗?”
“啊~认识,还有你父亲那个蠢货也认识,真是不幸!”
牛仔男一把握住了克倾的手,克倾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触电一般。在无法忍受的那一瞬,克倾闭上了眼镜。睁开眼,面前是一个熙熙攘攘的港口。港湾内停泊着几艘帆船,岸上是来回穿梭的人流,有搬运工,有商人,有情侣......
“这里就是守望港口,船马上要开动了,自己想办法上船。”牛仔男松开了克倾的手。
“你是父母的故交吗?”
“别天真了,沐克倾。这个世上根本就没好人,包括我。”
“那为什么......”
“你的问题太多了,这件黑色上衣不能落入他们手中,我对白衣刺手没什么好感,仅此而已。”
还是那道光柱,牛仔男消失了,不到一秒钟。
港湾内帆船的动力是靠船帆和风向的,必要时还有大力的水手们合力踩水轮前进。所以跨海的时间一般很久,就连跨过守望海峡这样的短程海路,都要七天。霜素然早就开始了对帆船驱动的研究,她发现利用驱络可以大大提高帆船的航速,并且已经着手实验了,却不想会发生这种变故。
目前的海路依然只能是漫长的旅途。
电紫、魅黑两国被奴役之后,整个缤南大陆都人心惶惶。人们都心知肚明,剩余三国迟早会沦陷。幽末和白衣刺手是在古老传说里才会出现的力量,如今电紫和魅黑已被占领的事实让人们感觉到这股力量神秘而可怕。
在人头攒动的守望码头,克倾听见了诸多关于幽末的碎语:
“幽末到底是什么?”
“老辈人说过幽末是末日纵队,是汲取大地力量、毁灭世界的队伍。
“啊~不会是世界末日吧!”
“别一惊一乍的,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世界末日。”
.....
霜青国官方在全国贴出告示:全国进入一级备战状态,学塾、医堂、纺织间等等都进入临时运转状态。
全国上下人心浮动,导致码头成了最热闹的地方,因为大多数平民选择逃离。
当然逃离队伍中数量比较大的还有商人,虽然战时有可能发横财,但风险太大,不如稳定的贸易往来让人安心。
这群人里面也有学生,品学兼优的学生一般都选择乖乖呆在政府的庇护下,在码头攒动的基本上都是厌学的学生。当然一看就知道是有冒险精神的孩子,因为他们眼里没有恐惧,充满了期待和喜悦,三五成群不断混进即将起航的帆船里。
以克倾魅黑国王室成员的身份,在那艘巨大的帆船上坐上贵宾席是没问题的。可是此时他却想和这些学生一起混进帆船,因为他不能再抛头露面,引起过多的注意。
在纷乱的人群中,他和几个满脸污垢、头发蓬乱的学生挤进了帆船上,躲进了位于船后方阴暗的储货舱里。
帆船起航了。
克倾从阴暗的储货舱里走了出来,多年修剪保养的蓬松头发,和一身精神的黑色制服,使克倾身上散发出贵族的气息,所以他在船内随意走动并不会引起守卫的警觉。
岸上的那棵百年老树远远看起来更加沧桑和动人,那位老人依然在树下拉着木琴,悠扬而婉转。老人似乎看清楚了人世的沧桑,但并没有厌世的情绪,因为他动情地拉着木琴,琴音中表达出温柔的激情,那是对生命的热爱和向往,唯一凄楚的地方大概就是感叹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了。
日头西斜,海水泛起微红。
克倾只是在岸上对老人有过几眼打量,此时远远地望着老人,克倾觉得自己已经向他诉说了自己所有的孤寂。
船尾被海浪打湿了,几片绿中泛黄的树叶粘在了船体和船沿上,克倾轻轻捡起一片,透过夕阳欣赏叶脉上的纹络。
“不就一片树叶嘛,看的那么认真。”克倾手中的树叶被人夺走了,是巷子里那个给他撑伞的女子。
“是你!先把树叶给我行吗?”
“不,你先告诉我这树叶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女子拿着树叶把手背了过去,然后另一只手捂着脸,带着迷人的微笑。
海风吹起了她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庞,发丝间透着火红的夕阳,深黑的眼珠里散发出调皮而专注的光芒。
这是一道风景,一道克倾从未见过的风景。他无数次看见过夕阳在大海上泛起绯红,那种画面美到极致,美到冰冷最后让人绝望。
眼前的风景里仅仅是多了一个眼里有晶莹光芒的躯体,但这却让这无边的冰冷有了温度,这种温度触手可及。
“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喜欢看而已。”
“今天不睡巷子里了吗?”女子把树叶递给了克倾,顺势挽起了脸颊上的细发。
“嗯,不过今晚睡在船尾的木桩上,让风浪打。”克倾接过了她的调侃。
“哦,好吧。那记得姿势优雅一点,嘻嘻”
“你也是乘船避难吗?”
“算是吧。爸爸是生意人,经常这样漂来漂去已经习惯了。听说这里要打仗了,就趁早离开喽。”
“我带你去喝一杯吧。”不等克倾回应,女子就拽起他的衣袖拉走了他。
女子把克倾带到了帆船的最上层,那里的服务生穿着整齐,端着光鲜亮丽的酒杯来回走动,盘子里放满了小费。红木圆桌摆放随意,尽量在室内留出了一块空地。圆桌旁站立着几位卷发的乐手,卖力地吹着手中的乐器,空地中几位着连衣裙的女士被绅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们搂着腰起舞。
克倾被女子带到了贵宾席,一个极尽奢华的场所。
圆周旁有一位含着烟斗的黑胡子,和一些貌似名流的人物谈笑风生。他同样穿一身黑色制服,却比克倾要臃肿得多。女子把克倾拽到了他面前。
“爸爸,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作为一位父亲的本能,任何一位接近自己女儿的异性,他都是带着恶意的眼神考量的。
黑胡子取下嘴里的烟斗,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细细打量克倾。
“小子,你叫什么?”黑胡子粗矿的声音里带着磁性。
“克倾。”克倾淡定而从容地与他对视,甚至都不问好。克倾此前随父亲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应酬场合,这艘船上的贵宾席根本不足以震慑他,但是他心里还是猛地一惊,因为黑胡子在不经意挽起袖子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只红蝴蝶刺在他的左臂上。
“子若,你不带客人去喝一杯吗?”黑胡子向女儿示意。
子若把克倾邀请到了有空位的圆桌上,克倾转身时向黑胡子微微点头示意。
“你叫克倾啊,我都没来得及问。”子若把红酒倒在了高脚酒杯里,杯壁上有红酒荡起的淡淡红晕。克倾一点儿都没注意到眼前的画面,还愣在刚才那个画面里。
“他和那个牛仔男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底是敌是友?”克倾在心里默念,并且真正感觉到他还面对着更多的未知势力。
被忽视的子若,静静地凝视着他......